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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不!爹,我的確有喜歡的姑娘,我想娶予藍為妻。”他開門見山。

  “予藍?那個服侍你的丫頭?怎麼可以,就算你眼睛看不見,想我蘇家的財勢,要幫你找個登得上檯面的妻子,還不是件難事。”他一口反對。

  “爹,我心有所屬,請爹成全。”他堅持。

  “不行,這事我絕不答應,傳出去,我的顏面要放在哪裡?”

  “除了予藍,別的姑娘,我不願意耽誤。”

  “你……”看見兒子臉上的固執,蘇永緩和口氣。“好吧!讓我再想想,等我忙過采欣的婚事,我們再談;不過,你不想搬到前頭去,至少讓我把這房子整修整修。整修期間,你先搬到湘園去住,好不好?”

  “房子的事不急,等采欣的婚事忙完再來弄。”父親讓了步,他也不再固執,總要給爹爹時間多想想。

  “以後有空,多繞到前面看看爹,好嗎?”

  “我會。”

  “服侍你的丫頭跑到哪裡去?”

  “她上街幫我買東西。”

  “等她回來,讓她到前頭找我,我想看看她長什麼模樣。”

  這話代表,爹爹有心接納她?或淺心喜,沒多想便應了聲好。他歡歡喜喜送走爹,坐在桌前,又開始胡亂繪起予藍的畫像。

  看過幾位病人後,他坐在簷下,聞著空氣中淡淡的蘿蔔清香。

  予藍又在曬蘿蔔乾了,她總是閑不下來,善用著每分每秒,幫他累積更多財富,想來她和爹爹是屬同一類人,仁濟藥鋪要是由她來經營,大概不會比爹差。

  突然一陣頭痛襲來,他扶著額頭,靜靜忍受著。

  這些日子以來,他頭痛的次數頻繁,他不確定是好消息或壞消息,所以並沒告訴予藍,怕她為自己擔心。

  痛一陣比一陣更強烈,似要將他的腦殼分裂開,幾次忍不住要呼出聲,卻在想起予藍時,硬生咬牙咽人。

  好不容易,一刻鐘後,疼痛漸漸緩和,用袖子拭去滿額汗珠,大大喘口氣,他抬頭望向予藍。

  予藍……

  他眯了眯眼睛,再睜開,不敢置信。

  睜眼、閉眼、睜眼、再閉眼……同樣的動作,他反復過幾十次。

  久違的光線仍照進眼睛、那抹婀娜的纖纖背影仍存在眼底

  他看見了!他再度看見這個世界了!他欣喜的不能自己。

  強忍住滿心激狂,他對著她的背影輕喚:“予藍……”

  “嗯?再一會兒就好。”背對著他,她微笑著。他一定又要叨念她在太陽下曬久了,會變成黑泥炭。

  往前跨一步、再一步,他的心如雷狂擊。他看見她了!

  “予藍,你穿著藍色對襟襖,對不對?”

  “哈!你太厲害了,連這個你都能猜中……”話沒說完,想起什麼似的,拉在唇角的笑容斂起,她緩緩回身站起,凝重的眼神看他。“你是不是……”

  “不要皺眉,你那麼漂亮,皺眉會變醜的。”

  “你看到我了?你真的看到我了?天啊……你真的看到我了!”她說著說著,眼淚滾下來,一顆一顆、一串一串……

  “我看見你,會讓你這麼傷心?是不是自慚形穢?”他開玩笑。

  緊抱住他,她的頭在他懷裡鑽。

  “謝謝天,謝謝地,謝謝所有神靈,你是好人,天本該憐你、愛你,你的心慈、你的性善,本該有這種對待,這才公平,這才是公平啊!”

  “予藍。”圈住她,懷裡這個小小的身體,支持了他多少年,看到她,他的心落實。

  捧起她的臉,他細細看住她的五官。

  “你的眼睛很清澈,你的鼻子小巧溫潤,你的唇紅如菱,你有一張美麗的容顏。予藍,你沒讓我失望。”

  “以前我常在你的瞳仁裡尋找自己的身影,但是你對不了焦,我的影子總是模糊一片,現在,我清清楚楚看見自己在你的眼睛裡了。”看著他有神的雙眼,她笑開。

  “你也在我的心裡。”他情深款款。

  她不回話,咬著唇想別過頭,卻讓他的大手箝制。

  “你不想在我心裡?”他不讓她有機會逃避。

  “你說對了,我自慚形穢。”他有了眼睛、能夠獨立,她再無需牽掛。

  “傻瓜。”一聲笑,他又將她攬入懷中。“你和我夢中的樣子一模一樣。”

  “是嗎?你卻和我夢中的樣子不一樣。”

  “這話不通,你要看我只要睜起眼睛,不用等待夢中。”

  “我從沒想過,只是一個眼神差別,你會變得英姿煥發,這會兒,你走一趟大街回來,就能帶回無數少女芳心。”

  她該高興,在即將離去時,他能複明。離開後,他們再見面,勢必水火。

  “我只要你的芳心,告訴我,它屬於我了嗎?”

  她咬唇,垂首,想起家仇,心在絞痛。

  “我的心是肮髒的。”

  “我弄錯了。”牽起予藍的小手,他領著她走到長凳上,讓她坐在自己膝間。

  是啊!是錯了。撇開對立情勢不談,睜大眼睛,兩個人的懸殊身份明明白白,他是主、她是婢,儘管相依相恃多年,再多的情分不過是恩義。

  “聽你的聲音,我一直以為你是快樂無憂的女子,可是,我弄錯了,你有好多愁,凝在眉間,鬱結在心底,揮之不去。”

  “你當我是病人?”她搖頭。

  就剩幾個月,讓他們好好相處,讓回憶只甜不苦。

  “要是心病要心藥醫,肯不肯把心事告訴我,讓我為你分擔?”他軟聲哄她。

  “我把芳心送給你,我成了你的枕邊人,你會為我和別人對立嗎?”

  “那個『別人』是玉姨娘?我們又在討論老問題?”對此,他們重複太多。

  “也許不只她,是所有得罪過我的人。”她在試探,她想知道

  自己有幾分勝算、想測測他們之間還存有幾分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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