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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融玥一天到晚跟著阿煜在外面跑,都十六歲的大姑娘了,打死不讓阿朔指婚,後宮關不了她,她熱衷在外面闖名號,誰知,竟也給她闖出聖手郎中的稱號。

  我不得不對阿朔深感抱歉,是我教女無方,好的沒教,教出一個獨立自主的不婚女性。

  正朔十八年,宇文謹帶著兒子到大周做客,誰知眉來眼去,我們家融珣對宇文謹的兒子宇文驥上心。

  之後書信往返,宇文驥頻頻到大周旅遊,一個說要拓展視野,一個熱衷當地陪,三下兩下,搞出熱戀,融珣吵著非要嫁到南國和親不可,阿朔不舍女兒遠嫁,還鬧出一場出走風波。

  我怪自己沒逼女兒背熟“父母在,不遠遊”的道理,只好跳出來當中間人,勸勸阿朔,要他想想當年的我們,別為難女兒。

  於是正朔二十年,融珣坐著我坐過的馬車,走著我走過的路,遠嫁南國。

  正朔二十五年,阿朔把皇位傳給融溥。

  他是個有福氣的皇帝,接下爹爹手中的太平盛世,連年風調雨順,民生富庶,國庫滿盈,他重用許多談判高手,免除了邊關戰事。

  融鑫、融葎是天生的商人,在這兩個財政部長、經濟部長的協助下,大周的貿易助長了稅收;融暨、融闕這對相生子頗有乃父之風,年紀輕輕就熟讀兵書、經通戰略,發明出來的武器,讓我這個老媽都甘拜下風;融譽是文人,開科舉士有獨到見解,比當年我給宇文謹的意見要厲害得多。

  這個國家有他們五個兄弟撐著,夠讓人放心了,所以融溥登位後兩年,我們作出一個重大決定──旅行。

  一個只有出發日期卻沒有歸期的旅行。

  尾聲

  告別兒子女兒,我們沒有帶上侍衛,但常瑄硬要跟,為安全考慮,阿朔同意了。

  常瑄的女兒成了我們家媳婦,他的兒子也和融溥建立“阿朔常瑄式”交情,下一代再不用我們老一輩操心。

  坐在大車子裡,手提著阿朔替我收藏多年的背包,我的心篤篤實實。

  那是我在北京六日行的隨身旅行袋,裡面有數字相機、換洗衣物,幾件在北京玩時打算買回去送人的小禮物,以及我寫下的長篇小說。

  帶著它,是阿朔的主意,他怕別人翻了包包或小說,洩露我的身份。只是我不像他那樣謹慎,都五十幾歲的老太婆了,誰能對我怎樣?

  不過,似乎也是,好像所有來過古代的人,都不能把未來事蹟洩露出去,大概怕會改變歷史什麼之類的。

  可真要擔心那個還得了?當皇后這幾年,我不知道把多少未來的政治概念傳授給阿朔和兒子們,真要說竄改歷史,都不知道改過幾百遍了。

  “常瑄,你跟我們出來,家裡怎麼辦?”坐在車裡,我沒話找話說。

  “常毅會把家裡照料妥當。”

  常毅是常瑄的大兒子、融溥的死黨,自從常瑄的妻子去年過世後,就由他負責處理家裡大小事務。

  唉,夫妻夫妻,哪對夫妻能真正白首到老?往往是一人先行,一人被留下,先行的滿腔遺憾,被留下的滿腹寂寞,都不好過。

  握住阿朔的手,我很高興,即便那些年風風雨雨,我們終是牽著手一路走來。

  不知不覺間,我哼起“家後”這首歌。

  是台語歌詞,阿朔和常瑄都聽不懂,唯一聽得出來的是──我的歌聲數十年如一日的……爛。不,是爛得更嚴重了,如果破鑼嗓子可以登上紀錄,那麼我的名字一定會出在金氏紀錄裡。

  阿朔淺笑道:“你在唱哪一國語言?”

  “那是我家鄉的話。”我略略翻譯給他聽。“最後幾句是,如果最後那天來到,我會讓你先走,因為我捨不得讓你為我眼淚流。”

  阿朔未答,我聽見常瑄輕輕歎息。這種深刻,他是懂的吧?

  他與妻子的婚姻雖是家裡做主,夫妻兩人卻也是舉案齊眉、鶼鰈情深,平平順順幾十年,感情在光陰裡醱酵,醞造出醉人美釀。

  阿朔拍拍常瑄的肩膀,兩人沒對答,卻都瞭解了彼此的心意,那是男人間的情誼。

  “阿朔,我讓你流過很多次眼淚對不?”

  我扳扳手指頭計數,服毒一次、戰後毒發一次、被皇帝軟禁賜死一次、難產一次,這些波波折折讓我的英雄折下腰。

  他沒說話,卻輕輕地把我擁入懷裡。

  “下一次,生命最終那日來臨,我答應讓你先走,讓我來為你流淚心傷。”我圈住他的腰際。

  “不,我是男人。”他拉起我的手貼在他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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