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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我咬了咬唇,下定決心賭上這一回。這一賭,贏了,我的孩子有母親照料他長大成人;輸了,不過是提早幾天回去臺灣家園,不管怎麼賭,我都不至於大輸。

  “好,我知道了。”

  把毒藥收在懷中,我決定要為自己和阿朔冒險一回。

  這時,屋外傳來常瑄的高聲叫喚──

  “常瑄給皇后娘娘請安……”

  第四十六章 重生

  常瑄的語調刻意到連我都聽得出來,何況是心思縝密的皇后。

  但阿朔這次沒打算隱瞞他的母后,於是我們相相跪在皇后面前,十指交扣。

  “太子,你這是做什麼?”

  “皇兒懇求娘親救救幼沂。”

  阿朔開門見山,空氣陡地變得凝重,地板上不知何時透出一股寒氣入侵,讓我的膝蓋一路冷到胸口。

  “皇兒是要為難本宮?”

  皇后的語調像塊寒冰,把我的知覺神經凍得脆弱無比,我連動都不敢動,掌心悄悄地滲出冷汗。

  “母后深知,皇兒從未任性恣情過,所有心思全絆在國事朝廷上面,我不為自己要求應得的,不介意自己是否幸福快樂,我每個腳步、每個行事舉止,都是為了登上皇位作準備,我願意用盡一生努力,為母后的期待而努力。”

  “是啊,你這些年一直都做得很好。”皇后軟了語氣。

  “沒有人比母后更明白,皇兒不是個貪圖男女之歡的男人,女人于我而言,可有可無,至於迎娶穆可楠、李鳳書,只是為了皇位鋪路。

  我從未真心喜歡過任何女子,直到碰見幼沂,她聰慧伶俐、善良天真,從不作假虛偽,在她身上,皇兒認識何謂『真』,一個不將心事向人剖解的男子,愛上一個把心事寫在臉上的女子,何其諷刺。

  幼沂的真,我一件件看得分明清楚。她想也不想,為救皇兒的性命喝下毒酒,寧願一死換得皇兒平安;她不肯妨礙皇兒前程、不願造就皇兒與兄弟鬩牆,自願嫁至南國;她一聽戰事將至,我又被派至端裕王的領地,不顧身上餘毒未解,一路狂奔至邊關;她用棉被雪水退敵之事,早從邊關傳至京城……一個弱女子何來的勇氣站在千軍萬馬前面?所憑恃的,不過是對皇兒的一番真心。”阿朔不據理力爭,反而對皇后動之以情。

  “本宮知道她是好女人,但你們之間……畢竟無緣。”

  “不,上蒼是要我們在一起的,否則當戰事完結,她贏弱的身子再也受不住,毒發幾至身亡時,老天不會派來奇人術士,在閻王面前為皇兒搶回幼沂。

  母后可知,當時皇兒多想伴在幼沂身旁,根本不願意帶領大軍回京,但皇兒忍住了,因為皇兒想到家國責任。因此,從未有過一刻,皇兒因為深愛一個女人,而忘記自己的身份。

  皇兒敢以項上人頭保證,幼沂絕不是個妖惑君心的女子,事實上,她為孩兒的前途,寧願含冤而不辯解,娘親還能不明白她對皇兒的用心?

  皇兒明白,幼沂沒有嫁入南國,是犯下欺君大罪;皇兒理解,這輩子即便位高權尊,也無法給她一個正式名分,她這輩子只能當吳嘉儀,再無法恢復原來身份,甚至回到自己的娘家。但幼沂不在乎這些,她只願和皇兒交心,不介意身外榮祿。

  當我與幼沂的事傳入京城,父皇為測試謠言是否為真,為我指婚,皇兒二話不說便點頭同意,因為我必須把她藏著掖著,別教人看出端倪。這條路,皇兒與幼沂已經走得太辛苦,但再苦,皇兒都要將它繼續走下去。

  如今,眼看路就要斷了,皇兒只能來懇求母親,求母親救救幼沂,看在她救過皇兒無數次份上,看在她有功于大周份上,我們不能恩將仇報,否則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見祖宗?”

  “這是皇兒頭一回對本宮剖心、交腹呐……”

  “但求母親成全。”

  這番說詞,誰能不被感動?連我都酸了鼻水。原來我們的愛情竟是這般一路坎坷,這樣坎坷的愛情早該放棄了,怎麼會……我們越走越堅定?

  皇后久久不語,她看我的眼光裡有太多教人難解的情緒。

  她仍然不願意伸出援手嗎?

  我跪得相腿麻木、失去知覺,而肚子裡的胎兒讓我腰酸得挺不直腰背。有一瞬,我放棄樂觀念頭,欲鬆開阿朔的手,但阿朔不肯松,他握住我,更用力、更緊密。他不鬆手,也不准我放鬆。

  “章姑娘,你後悔了嗎?你想活下來,不肯擔無名罪?”終於,皇后將矛頭指向我。

  “我不後悔,我願意承擔罪名,但看著孩子長大,分享他的快樂驕傲,是天下所有母親的願望,我亦不例外。但是……如果皇后非常為難,幼沂只能將孩兒託付……”

  話未說完,阿朔搶走我的發言權,他拍住我的相肩,把我擁入懷裡。

  “絕對沒有『但是、如果』,若非得『但是、如果』,章幼沂,你給我聽清楚你敢死,我就追你到陰曹地府;你敢離開,我就放掉責任義務,天涯海角都要把你追回來。”

  他的話不多,卻硬生生逼出我滿臉淚水。

  “我也不想要『但是、如果』,可『但是、如果』非得存在,你不能怪我,也不能怨天尤人。你要一心一意做好你的太子、做好你的帝君,你不可以忘記,眼前的一切,都是你用了一輩子力氣,汲汲營營得來的成果,不要輕言放棄。”

  “如果這樣汲汲營營,會讓我失去你,我發誓,下半輩子,家國大業不會是我汲汲營營的目標。”他說得那樣篤定,篤定到彷佛天地之間只有這樣一句話能信。

  阿朔說完話,不看我,他放掉我的手,轉身面向皇后。他們用目光僵持著,用眼光讀取對方心思,那是一場交戰,我明白。

  這次的沉默持續好久,久到我再也經受不住,直接癱坐在地板上,再不管合不合宜。

  想想,最壞的狀況都不怕了,還有什麼事情能讓人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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