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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那我也可以聽聽你的心嗎?」

  「可以。」

  捨不得委屈他彎下身體,我大方展開相臂,站到椅子上,讓他環住我的腰。

  我愛他的擁抱,愛他的氣息充滿我的鼻翼,也愛兩個人就這樣身貼身、心近心。

  他就這樣抱著我,好久好久,不動也不說話。

  「聽見了嗎?」我柔聲問。

  「聽見了。」他放開我,把我從椅子上抱下來,捧起我的臉,用眼光在我的五官上細緻描繪。

  「它說什麼?」

  「它說:一場寂寞憑誰訴?算前言,總輕負,早知恁地難拼,悔不當時留住。其奈風流端正外,更別有系人心處。一日不思量,也攢眉千度。」

  「你肯定聽錯了。」我含進一口空氣,鼓起胖胖的腮幫子,慎重搖頭。

  「怎會聽錯?」

  「我的心愛上了阿朔,便無寂寞向人訴,它的阿朔從未輕負愛情,便無須攢眉千度。所以,它說的肯定是──這無垠的宇宙對我都是虛幻,只有你,你才是我的玫瑰,我全部的財產。」

  「這是誰說的話?」

  「莎士比亞,西方一個非常有名的文學家。」

  「它的詩寫得不好,既無對仗也無韻口。不過我喜歡那句,你是我的玫瑰,我全部的財產。」

  「這裡。」我拍拍自己的胸前。「它還說:你是我的全部,失去你,我留在這個時代沒有意義,只有你好了、你快樂了、你順利了,我才會歡喜。」

  他把手壓在我輕放於胸口的手背上。「你這裡,是不對的。」

  「什麼東西不對?」

  「輕易原諒別人是不對的。」他緩緩搖頭。

  「你又沒做錯事,哪需要原諒?」

  「輕易遺忘別人的錯處,更不對。」他沒理我說的,自顧自往下講。

  這是什麼話?難不成阿朔要我當個斤斤計較、心胸狹窄的女人?之前,他不是最反對我這點?我笑開,沒回應他。

  「你該怪我對你不信任,我明知道你的性格脾氣,卻還是相信你會無端端苛薄穆可楠;我知道你有多注重人權,竟同意你會絆倒無助孕婦;我明明瞭解你這種人不會戴面真,說的每句話都是實心,卻不相信你的實意,反而去相信別人的虛偽面具。」

  「說到底,你終究是對的,面具是人人必備的生活必需品,誰怪我老是戴不牢,怨不得人。」我不怨他,半點不怨。

  「可是我卻愛上不戴面具的你。」

  「由此觀之,人類是多麼矛盾的動物。」

  「對,矛盾。」他深深吸氣,再次把我摟進懷裡。

  唉,我以前覺得在男人懷抱裡尋找幸福是件愚蠢的笨事,現在,我真心相信,靠在阿朔懷裡,幸福無數。

  「阿朔。」

  「怎樣?」

  「我不喜歡你變瘦。」

  「我知道。」

  「知道就要努力加餐飯,李鳳書做的菜很棒,有空要多嘗嘗。」這不是反話,是真切的希望。

  既然我要走了,既然陪伴他的人非是穆可楠、李鳳書不可,我真的希望他們能相處融洽,帶給彼此快樂。至於李鳳書做的壞事,不管是欠我或欠穆可楠的,就等下了十八層地獄後,再讓閻君去審判。

  「她做的任何東西,我不吃也不會再看一眼。」

  「為什麼?」

  「你不怕她把我毒死?」

  「你……已經知道了?」我訝異萬分。是誰向他透露的?

  「你不說、皇后不說,三哥、九弟不說,難道我就查不出來?」

  唉,他終究是信我的,信我不是個傷人性命的惡毒婦人。感激…….

  「李鳳書不會這樣對你的,你是她的夫君、她要仰賴一生的人,她的手段不對,但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愛你,如果立她為後是不能避免的事,你就必須學會平和接受。面具先生,你不能忘了自己的面具。」

  他一哂,沒回答我。

  他的反應讓我焦急,「是你說要行一步看三步,一句真話得在喉間吞吐,要喜怒不形於色,事事驅利避害、權衡利弊,現下情勢,你非要穆將軍和李尚書的大力襄助,你不能虧待她們。」

  「我不虧待她們,很快,李鳳書就會被封為正妃。」

  「女人要的不只是名號。」我不苟同地望了他一眼。這事兒,三百年前就討論過,他的死腦袋怎轉不過來?

  「除了名號,其他的我給不起。」

  我不是假裝大方,而是太擔心。以前我也曾經為此計較哭訴,不肯旁人分享他的真心,但往後我不在,他這種心態就太危險。

  倘若李鳳書因愛生恨呢?如果哪日受到某個男人挑唆,她會不會反過頭來對付阿朔?我不願他涉險,所以得說服他對李鳳書好、對穆可楠好、對未來他要娶進門的每個女人好,這樣他才能安全。

  因此我得說李鳳書的好話。「不能忘記過去,一切重新開始嗎?她的所作所為不過是要得到你的在乎。」

  他擺明瞭不同意,卻也沒有阻止我往下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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