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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事情發展遂了皇后的願,漸漸地,皇帝不再寵愛麗貴人,再加上一再受封,瑾美人成了瑾妃,自是成了麗貴人的眼中釘,這些年瑾妃能平安度過,也算佛祖庇佑。

  可是這回,她竟然被打入冷宮,原因是毒害霏屏公主,即麗貴人的女兒。

  這是多大的罪名,別說在後宮,就是在民間,都要被包青天抓去開鍘的呀!

  這個事件的唯一人證是瑾妃身邊的侍女。她說:“是瑾妃要我送桂花糕去給霏屏公主的。”

  麗貴人對皇帝哭訴:“皇上知道臣妾與瑾妃向來不合,她送桂花糕來怎能安好心?我自然是不肯讓屏兒吃,可屏兒性子拗硬要嘗嘗,推推拉拉間,糕點掉在地上,讓她的狗小玉兒吃了,才吞兩塊,小玉兒就口吐白沫、一動不動……皇上要替臣妾做主啊……”

  就這樣鬧騰了兩日,瑾妃的侍女被賜死、瑾妃打入冷宮,而麗貴人因護公主有功,受封為妃,事情告一個段落,塵埃落定。只是,故事聽在我耳裡,心甚不平。

  侍女有沒有和麗貴人串通?桂花糕是原本就入了毒,還是進麗貴人院裡才加毒?怎麼麗貴人有預知能力,幾塊桂花糕就能嗅出陰謀?小玉兒怎好死不死,搶了桂花糕就吃?瑾妃的身份、寵倖遠高於麗貴人,怎會同麗貴人爭寵?

  我有一百個疑問可以推翻麗貴人的指控,有足夠的證據證明瑾妃沒有犯案動機,但沒人理我。

  小喜說,後宮女子若是被打入冷宮,這輩子、這條命就算是玩完了,哪怕曾經多麼輝煌風光,都成過眼雲煙,皆不算數了。

  左思右想後,明哲保身被我丟在腦後,我趁著小喜他們不注意,偷偷跑到冷宮探瑾妃。冷宮的看戒鬆散,兩個守門太監,一個在打瞌睡,一個不知道跑哪兒偷閒,我很順利地溜了進去。

  我與瑾妃只有兩面之緣,算不上深交,但她是個極讓人舒服的女子,淡然婉順,像一泓清水,自然澄淨。

  她住的小屋子整理過了,雖不豪華卻也乾淨宜人,即使身處冷宮,即使不見帝王面、不受恩寵,她仍是安安然然、態度悠閒地過日子。

  她閒情逸致,整理冷宮裡的小花園,甚至笑著對我說:“要是能拿到種子,明年這裡就能開出一片紅紅黃黃的花兒。”

  在她身上,我第一次懂得何謂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褒貶不露,笑望長空風卷雲舒。像她這樣的女人會為了爭寵而下毒,我不信,就連問她這種問題,我都覺得褻瀆。

  探過她後,我心底壓了重石,悶悶地走往第一次見到阿朔的園子。坐在那方綠蔭下,瑾妃該有卻不見影兒的委屈全跑進我的肚子裡。

  我把頭埋在膝問,有強烈的無力感。

  “怎麼了?”不知道坐多久,阿朔的聲音出現。

  我剛肯定昏頭了,否則怎他什麼時候到身邊都不知道?他要四處活動是要費大工夫的呢!

  抬頭看他,那些委屈一古腦兒想從胸腹間翻出來似的,未開口,眼眶先紅。

  “你怎麼會到這裡來?”我仰頭,吸吸鼻水。

  “小福到我那裡尋人,說午膳時間過了,你沒回去。”他口氣裡有幾分揶揄。

  是啊,我是餓不得的人,該吃飯的時間沒出現,肯定有事。

  他見我不應,伸手揉揉我的頭髮。“說吧,沒事怎麼逛到冷宮去,好奇心?”

  “你怎麼知道我去冷宮?”

  “我派人去找,常瑄看見你從冷宮出來。”

  於是常瑄一路跟,跟到這裡來?那麼,阿朔出現也就不稀奇了。

  他不苟同地對我搖頭。

  我懂,他又要說我行徑大膽,說我沒把宮中規矩擺在心底……可這規矩根本不合理。

  我為自己分辯:“我去見瑾妃,我不只這次去,下次還要去。”去給她走紙送筆送書送被子,給她送明年會開滿五顏六色花朵的種子。

  “你太大膽了。”

  “大膽又如何?瑾妃處處小心翼翼,不惹人、不挑釁,還不是落了個悲慘結局。”我惱火。

  “你在為瑾妃不值?”

  “是,那毒不是她下的,是麗妃對她有恨,她對麗妃根本無心。我找不出任何道理,她需要多此一舉來欺害自己。”我越說口氣越差。

  “你為什麼這麼生氣?”他問。

  “誰不氣啊!想一個那麼年輕美好的生命,就要在冷宮裡度過下半輩子,歲月悠悠,幾十個年頭,那份孤寂,教人怎生忍受?她一個能琴擅舞、通詩曉文的好姑娘,若是碰到疼她、憐她的好夫君,即使只是個平民百姓,但夫妻相守、鶼鰈情深、千里嬋娟,人生豈不暢意?

  豈知一朝入宮,被選侍君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帝王的情愛薄如紙,今朝榮寵,明日一場寂寞憑誰訴,算前言,總輕負。這是她要的、她選擇的嗎?不是,決定這一切的人是她的父兄、是有權有勢的帝王貴族……”我氣到口不擇言。

  “這就是後宮女子的命。”他輕描淡寫。

  我對他的輕描淡寫忿忿不平。“如果不是帝王貪心,要留住天底下姣美女子,會有今日的眾妃爭寵?人人都要女子不求不爭,但越是溫和柔順的女人卻越占下風;因為帝王有權有勢,有能力召集一群女子來創造他的快樂,卻沒想到他的快樂得犧牲掉多少個女子的幸福……”

  見他的臉色沉下,我知道,我又口無遮攔,踩到他的界線了。咬唇,他不愛聽,我不說了,可怒濤仍在胸臆間翻騰。

  我們就這樣僵持著,他不說話我也不言語。

  好半晌,他歎氣,對我的脾氣很無奈。“你幾時才能學會說話知輕重?”

  背過他,我低語:“瑾妃是無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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