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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我們本來就是一輩子的親人,忘記了嗎?四年半後,我們要結婚。」對這件事,他從未有過遲疑。

  「可是,現代男女結婚很容易吵翻鬧離婚,到時候,我們連親人都當不成。」

  「放心,我不會和你離婚。」這是他唯一能報答義父的方法。

  「討厭我又不准離婚,你會很可憐。」

  「傻瓜,我怎麼會討厭你?」

  笑笑,雍叡開始在心底替她計畫一個盛大的生日舞會。

  「今天喜歡,說不定明天就討厭了,誰曉得以後會變成怎樣?」窩在雍叡胸前,她懷著不確定。

  愛情是什麼樣的感覺?像她和雍叡哥這個樣嗎?為什麼她沒有傳說中的盼望、心酸、濃烈想望?

  初蕊想,他是喜歡這種相處模式的。

  她恬淡、她寧靜、她不求不忮,她學會靜水生活原理,然後,他常回來,一星期一次,每次的相聚都教人滿意。

  她做飯、他吃飯,她插花、他欣賞,他工作,她在他身旁安靜待著,拿一本書,接受他對待貓咪的撫慰方式,然後夜裡,兩具軀體交纏,他在她身上發洩所有熱情,最後天亮……他離去。

  她常常覺得,他在,即便安靜,她全身的細胞都是活躍的,而他不在,她便成了行屍,一日日拖磨,期待下次再聚,到時,重生的她又是精神翼翼。

  門被敲開,初蕊抬眉,進門的是管家太太。

  「初蕊小姐,盟主要你綁一束花,連同這份禮物包裝好,中午他會回來拿。」

  他要回來?太棒了,就算只是一下下都好,因為今天是聖誕節,所有人都歡欣鼓舞的好日子,能見著他,是她最優的聖誕禮物。

  低頭檢視管家太太抱進來的鮮花,玫瑰、海芋、百合、雛菊樣樣有,這些足夠她綁十束花了呢!

  「時間來得及嗎?」管家看看腕表問。

  「是。」她接下花、禮物和卡片,把花放在書桌上,從抽屜裡找出工具,對滿桶花材東挑西選。

  這些事初蕊做多了,自她拿到池坊流初級證書之後,他便常讓人把她的作品帶到辦公室裡,他從沒正面誇獎過她,但這舉動已是對初蕊的最大鼓勵。

  於是,她插花練得更勤了,短短半年,她拿到中、高級證書,元旦後,準備進軍師範科初級證書。她希望能為他工作的地方盡力,希望除了情婦之外,自己對他有更多價值。

  打開禮物盒,是一條心形的鑽石項鍊,亮閃閃的光芒耀了她的眼,很漂亮,但她不羡慕,她有一個翡翠綠的玉鐲,是雍叡送給她的,他認為清澈透亮的綠像極她的乾淨。

  蓋上盒子,她將包裝紙折出層層波浪,做點小紙雕,她在波浪間雕出兩隻展翅蝴蝶,包好禮盒,左看右看,輕輕晃動,蝴蝶的翅膀上下搧動,這份禮物叫作──雀躍。

  放下禮物,挑出金黃色的太陽花,一朵一朵,她紮出一團金色花球,亮麗的黃、搶眼的黃,她用褐色的皺紗紙將它們圍繞中央,她用金色、銀色相間的緞帶紮出華麗的法國結,這是適合送給年輕女孩的聖誕花束。

  聖誕花束?年輕女孩?忍不住,她望一眼卡片。

  是要送給年輕女孩的嗎?那個女孩之于他,有什麼意義?只要輕輕抽出卡片,便能得知……心嗆著,好奇心催促她的動作。

  不、不能看!那是雍叡的隱私,她答應不探問他任何事。

  閉眼,用力吸氣,她放下卡片,從抽屜裡尋來蠟燭和之前製作好的乾燥花,挑挑撿撿,她挑出一朵雛菊,和花束、禮盒相仿的金黃色系。

  回到書桌前,幾次點燃蠟燭,許是心不在焉,所以總沒點成。

  下唇咬了又咬,最後,還是抵不過好奇心,她顫著手,將卡片抽出來。卡片表面是一張雙人合照,照片裡雍叡擁著一個年輕女生,很甜美的女孩子,輕輕淺笑,便笑得人滿心甜蜜。

  翻開卡片,裡面簡短幾個字句,交代了他們的親密──

  時寧,生日快樂!

  你的雍叡哥

  迅速合起卡片、迅速把卡片放回信封間,雙手抖得太厲害,眼瞼眨過,眨出一串傷心淚水。

  「你的雍叡哥」……原來他屬於一個叫做時寧的女孩子。

  時寧……很漂亮的名字,很漂亮的人,那麼登對的男女,不成雙對,怎對得起天地!?

  很好啊,她終於明白了,范初蕊之所以被稱為情婦而非女朋友,因為見不得光,因為他的正常生活在那位時甯小姐身上,男人嘛,總有貪鮮、想換口味的時候,所以范初蕊有其存在必要。

  用力拭去淚水,用力握緊拳頭,她的「用力」和唇角刻意裝出來的笑容不搭,那不是同系列的東西,可惜,不管是不是同系,配合是她唯一能做的表現。

  深吸氣,深吐氣,把酸楚鎖在心底,她片刻不敢將笑容卸下,怕這一鬆懈,便再掛不回去。

  握拳,用力再用力,指甲陷入肉裡,她不痛不苦、不怨不嗔,她是不怕苦難的范初蕊啊!死咬牙關,再一下、再一下她便挺了過去。

  一個時寧算什麼?說不定未來還有五個、十個時寧,不管她們是誰,總是配得上他身分的女人,她們可以昂首在陽光下,可以和他並肩在每個開放場合,可以……做盡所有她不能做的事情。

  鬆開拳頭,肩膀垮臺,她走到梳粧檯前,審視自己。

  幸好,笑容還在,眉角的春風仍舊停留。

  吐氣,再次整肅笑容,別哭、別傷心,只有那些「時寧」介意她存在的份,她怎有權利介意「時寧」存在?

  再回到桌前,這回她輕輕易易擦亮打火機。

  蠟燭燃燒,灼熱她的心,把她的心熬出一點一點鮮紅蠟油,緩緩滴入信封口,紅蠟逐漸擴大,迅速地,她把雛菊壓在上面,紅蠟黃菊,封住信、封住她的心,指間的疼痛沒傳入神經中樞,反而是落在臂間的淚水燙心。

  門再度打開,她恢復態度,一派的悠閒自然,彷佛剛剛那番心情掙扎不過是假像。

  「管家說你這個月月事沒來!」雍叡道。

  原來,連這種事都有人替他監視自己。

  「是。」她沒否認。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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