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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岩井優子從輸出中心把剛曬好的藍圖放入摩托車椅墊下,拿出安全帽戴好,頂著白花花的大太陽,一路騎回出版社。汗從背部蔓延而下,純棉的T恤盡職地吸去多餘的汗水。

  好熱!這種熱不同於四國老家的熱,在老家不管太陽再大,總會有濕濕咸咸的海風迎面吹拂,不像大阪,除了太陽肆虐外,還要承受冷氣機排出的悶熱氣體。

  她開始想念起大阪的冬天,那種穿梭在雜眾人群中的刺骨寒冷,街上、馬路上,滿滿的人潮推推擠擠的,暖暖的體溫把冷氣團全擠到高高的半空中。

  不過,一旦綿綿冬雨連下個幾天,她大概又要埋怨起冬天了。

  人都是不滿足於現狀、善於抱怨的吧!

  在到大阪上班前,父親就常叮囑她——

  不要做一行怨一行,總是要做久、做上手才能做出成就。

  於是她和堅持捕了一輩子魚的老爸一樣,從初出社會就進入這家出版社工作,一待三年,沒有特權、沒有晉升機會,安安順順當個小小編輯,從沒想過換工作。

  幾年下來,薪水也升到十二萬塊日幣,比上雖不足,但比下也算有餘了。

  同是大學畢業,沒修過教育學分的他們,想當老師很難,同學中企圖心強一些的人去考一年一聘的代課老師,等資歷夠了,再考錄取機率比零大不了太多的學分班,熬過幾個年頭才能當上正式教師。

  有的同學索性再花幾年去拿張更厚一些的碩士文憑。

  剩下的就像優子這類,不介意生活庸碌、對未來沒有太大憧憬、毅力不足、企圖心不高的,就找個工作安安穩穩地做下來,然後把自己當成待沽商品投入婚姻市場。

  像這種心態的女孩子在日本多到不勝枚舉。

  停好摩托車,走到電梯間發現電梯正在維修,優子認命地抱起牛皮紙袋,急匆匆地跑上位在五樓的出版社。心中嘀咕著,再不快一點就要趕不上印刷廠的作業了。

  只要想起手邊還有一堆未審的稿子,她的頭就開始痛起來,看來今晚又得加班了,搖搖頭,不管它,把手邊這堆東西先搞定再說。

  東想西想分心之餘,她迎頭撞上一堵人牆。穩住踉蹌腳步,摸摸頭上的撞擊點,好痛!她習慣性地彎腰道歉。

  “你是出版社的人?”男子瞄一眼她手上印著出版社名稱的牛皮紙袋。

  “是。”抬起頭來,她迎視被自己撞上的男子。

  他約莫三十歲上下,有將近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身材適中,稱不上猛男也不屬於瘦削的文質書生。

  他長得不算難看,也不會帥的讓人想人非非,很中庸的一個人,是那種在馬路上看個十次,也不會對他有印象的那種人。

  硬要找出他身上較有特色的地方,大概就是那雙濃得太過的眉毛了,微微上揚的眉尾帶著跋扈張揚的意味。

  男子後面跟著一位鬢角微霜的老者,彎彎的眉、長長的臉、眼角的魚尾紋帶著慈藹,她喜歡他溫文爾雅的氣質,因為他像父親一樣,帶著讓人安心的沉穩。

  “你跑得好急,工作很忙嗎?”

  “是啊!有一些今天非趕出來的東西要弄,很抱歉撞上你們。”從未對陌生人說過這麼多話,岩井優子有些羞赧。

  她並不擅長社交,對人她總是淡淡的,在人群中她不敢太多話的引人注目、也不敢太安靜,安靜到讓別人注意到她的與眾不同。

  “你去忙吧!我們不打擾你。”老者側了身讓她過去。

  “我先走了,再見。”優子點個頭,三步並作兩步地跑著上樓。

  “她會不會是整個出版社最忙的人?”老者對年輕男子開玩笑地說。

  男子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久久不作答。再轉回頭時他說:“這間出版社需要大力整頓,否則將會被社會淘汰。”

  “帶人要帶心,光靠制度、獎懲不能讓員工有向心力,願意為你賣命。”老者語重心長地說。

  看著兒子如初生之犢的壯志豪情,這不活脫脫是他當年的翻版?

  “你要我攏絡人心?不!在我手下做事要學會負責任,如果沒有能力把交代的每份工作完美做好,我相信一定有其他工作適合他們。”他否定了父親的看法。

  “你準備要大刀闊斧、整頓改革了嗎?”

  “你反對?”

  “不是!既然決定把出版社交給你,我就會支持你放手去做。只不過腳步別跨得太快,要試著讓員工跟得上你的速度。”

  “我會注意。”他和老者的身影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炎熱的午後。

  “優子,你說你到底支持誰?”惠子走到她身後狠狠一拍。

  優子被她拍得氣管打結,岔開的氣體迷了路,差點兒無法順利抵達肺壁。

  “我支持每個人。”她心不在焉地說,手上忙著把校過的藍圖收齊,站起身送到主編桌上。

  總編不在,整個編輯室裡只有她們四個小編輯——優子、惠子、朝子、利奈,以及堆積如山的稿件。

  優子是裡面最年長的,她很少加入辦公室內的八卦話題,剛開始總會讓人誤以為她冷漠不易親近,但相處久了,就會明白那是她性格內斂,不善與人交際的緣故。

  她們四人當中以惠子最活潑開朗,她是屬於行動派的人物,講話快、動作快、熱心助人,凡事都不太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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