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惜之 > 錯愛之虧欠篇 >
十九


  “我沒見他,只知他很生氣,大約和皇上封少爺為禦史有關吧!”

  生氣是必然,他不是科舉出身,破格拔擢讓許多人不服氣,尤其是肅親王,若非昨日堂上,一篇慷慨激昂的說論,讓百官服了他的才氣,恐怕背後的耳語早壓垮他的靖遠侯府。

  早說了,不想為官的,官場是世上最最齷齪污穢的地方,官場待久,不免心胸狹隘。

  “下次他再來,你也別出面接待。”

  當然不,面對那麼令人憎恨的男子,她控制不了自己。品福樓的事兒,著實數她擔心好一陣子,往後,她不教人有機會尋少爺不是。

  “少爺……”

  “怎樣?”

  “你真的要出任禦史?”她記得,少爺說過,官兒越做越大,人的心眼兒會變得越來越小。

  “是。”

  “為什麼?”

  “皇命不可違。”再不久,她將知道另一件不可違的皇命。

  歎氣,他環起穎兒的肩。

  “這……沒辦法的,對吧?”

  “穎兒?”甩開煩悶,張起笑顏,他問穎兒。

  “是。”

  “我們來練練輕功好不?”

  “好。”

  說著,他縱身飛上屋頂,穎兒微微一笑,跟在他身後,飛身上躍,不久,兩道人影在屋頂上飛奔追逐,輕輕地,銀鈴笑聲傳出。

  今夜,月很圓。

  穎兒靠坐在樹下,微風徐徐,幾朵紅花讓風吹亂了裙擺,枝頭小鳥啁啾不已,多麼吵雜的夏季。

  少爺又進宮了,皇帝肯定很欣賞他們家少爺,二不五時召他進宮,害得穎兒孤伶伶,只能拿來詩譜,學著旁人傾訴相思。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相去萬餘裡,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知?胡馬依北風,越鳥朝南枝。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浮雲蔽白日,遊子不顧返。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棄捐勿複道,努力加餐飯。

  這相思真磨人,男子不歸,女子便是衣帶漸寬,人比黃花瘦,心心念念會面日,這苦,透心。

  幸而,少爺與她不會各自天涯。生別離,同他們無緣無分。

  她讀不少詩,一句句“便作春江都是淚,流不盡,許多愁”、“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這麼多辛酸詞,讓穎兒把情愛歸於苦楚,既是情苦、愛慟,怎千古萬年,代代有人專心追求?

  她不懂,也不想懂,最好,所有男女都像她和少爺般,不苦不悶,無淚無愁。

  放下詩集,從腰袋裡拿出一物,越看越覺好笑,她想,她真的不適合當女子,花三天繡出的荷包,看起來不倫不類。

  前日,她隨少爺到米店,少爺和掌櫃先生談事時,心血來潮,她走到對面繡莊,看著溫婉賢靜的繡娘們,低著頭,一針一線繡出雙對鴛鴦,那水磨功夫,比她練武還要難上千倍。

  但在老闆的鼓吹下,她還是選了塊秋香色錦緞和幾色絲線,試著替少爺做個荷包。

  穎兒皺眉,眼前這東西哪裡像荷包?上面繡的字縫縫補補,勉強看得出是個淵字,可歪七扭八,不成筆法,更別說那只翠鳥了,說是團亂七八糟的綠線都不為過。

  這樣的東西,送出去,未免難堪。

  低頭,抿唇笑開,想起什麼似地,她走到相思樹下,撿起滿地豆莢,剝開,一顆顆鮮紅色的心形豆子跳出來。

  她第一次見到這種豆子時,驚豔,感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居然將果實刻成心。那是母株的愛心,她要她的孩子們散居各地,成長茁壯。

  後來,穎兒見婢女在樹下撿拾收集,她們叫它相思豆,要把它們送給心儀男子,聽她們說起這事兒,臉紅撲撲地,開心快意。

  和詩裡的相思不同,她們的相田心帶著濃郁甜蜜。

  學著婢女,穎兒把相思豆裝進荷包裡,反正荷包是送不出去了。

  一進侯府,宇淵就四處找尋穎兒,探月樓沒有、錦繡閣沒有、清風樓也沒有,他走遍侯府,終於在花園尋到她的身影。

  她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東西裝進袋子。

  在做什麼呢?他放輕腳步走近,只見穎兒正把相思豆裝入錦袋中。她也學起婢女們,做些女孩家的玩意兒?

  “你在忙啥?”他出聲,她驚得將荷包捏在掌問、藏到背後,那東西,見不了人。搖頭,她但笑不語。

  “來,我給你一樣東西。”他抓起她沒握東西的手,將青色瓷瓶放到她手中。

  “這是……”

  “你猜。”

  穎兒打開瓶子,一股香氣迎面撲來,靜靜嗅聞,那是……不會吧?這麼珍貴的東西。她抬眉瞅著少爺,滿目疑問。

  “是什麼?”他追著她問。

  “冷香玉露丸?”這要採集十五種鮮花和數十種中藥材,七蒸七曝製成,這藥除了數十種是件簡單的事。

  冷香玉露丸對女子而言是最佳聖品,每年,後宮受寵的嬪妃能得上兩丸,便要焚香沐浴,大謝皇恩。

  “你很厲害。”他知道她猜得到。

  今日他同皇上談及鳳凰蠍,便連同穎兒為他試菜中毒的舊事說了,皇上聽過大為感動,賜下冷香玉露丸給穎兒,還說他日一定要帶她進宮面聖。

  “這藥,皇宮內苑才拿得到。”

  一般尋常人家的地窖,保存不了十五種鮮花,更別說昂貴藥材,來自長白山的珍口叩已屬難得,更別說從北方運來的金穗草。

  “是,皇上知道你為我中毒,特賜藥,你每日服食一丸,連服十曰,十日後,宮中御醫會到府中為你診療。”他說得興高彩烈,穎兒的身子是他最擔心的事。

  看來皇上對少爺,真心偏愛,否則,怎會愛屋及烏?只是,這樣好嗎?她很難不杞人憂天。

  “要按時服藥,知否?”

  “是。”她再三忖度,皇上的厚愛,別無所求?

  “穎兒,你不開心?”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