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昕語 > 劍影蘭心 | 上頁 下頁


  這條路忘塵好像再熟悉不過似的.這條路也是通往魔門陣營唯一的路。看到一座陡峭的岩壁,忘塵在此時停下腳步,舞沐衣仰頭望他,被他變得凝肅的表情嚇了一跳。

  忘塵忽然提步如飛,瞬間來到樹林前的斷崖之上,舞沐衣一愣,趕緊跑了過去。

  一劍封喉,手法幹淨利落,既快又准,既殘又狠,死者死得毫無痛苦,毫不掙扎,胸前一朵罕見如雪般柔美的白色蘭花,仿佛對死者致上敬意。兇手是殘酷的,同時出是仁慈的。

  忘塵垂首望著腳下的屍體,面無表情地蹲下,碰觸死者的頸部,殘餘的體溫證明他才慘遭毒手不久。忘塵無動於衷的平靜如昔,他只是感歎,只是無奈,只是覺得……非常可惜。

  舞沐衣整個人傻住了,不僅是那名氣絕的男子正是不久前才碰面的水殘心,還有他胸前擺放的那朵白蘭……

  思緒一下被扯回十年前那個黯月風狂的深夜,她在沐人堂後院發現了爹娘的屍體……那是她永遠也抹滅不了的殘酷記憶,爹娘的胸前都放了一朵白色蘭花,當時父親鎖住自身氣脈,硬是撐到她發現了他們,而父親只來得及告訴她——千萬不要報仇!便氣絕。

  父親的遺言像魔咒一般箍制了她。她知道當年父親的醫術在武林稱奇,魔弦皇一心想納為麾下,三番兩次前來說服。而爹爹一生俠義,不向惡勢力低頭的下場便是慘遭橫禍。

  父親不要她報仇,因為他太清楚魔門陣的可怕,而她就算想報仇也沒有能力,她只好不問江湖事,只能怨江湖人,只得把這分深仇埋在心底,讓自己變得冷血刻薄。

  美麗的白色蘭花此時又刺眼地綻放在她眼裡,她一陣戰慄,忘塵倏地起身輕壓住地狂顫的肩頭。舞沐衣小臉發白,冷汗直冒,她並不怕見血,更不怕看見死人,她的暈眩全是因為那朵嬌柔的白花。

  一股宏大的力量自她的肩頭注入她紊亂的內腑,她深吐了一口氣,整個人軟弱無力地跪坐於地。

  “殘心……”沒想到才有過一面之綠,他居然就被殺了,舞沐衣心頭有澎湃的怒海翻騰。

  忘塵看著她顫抖地拾起那朵白花,此時他的眼神中心疼勝過一切。

  “魔門陣……”舞沐衣幾乎是咬牙切齒的低吼,倏地起身捏斷了手中的花。

  她怒氣騰騰地往斷崖邊沖,忘塵飛快地移動腳步,伸手一攬。舞沐衣在斷崖前頓下腳步,忘塵也在瞬間只手環住她的腰身,她手上調寒的白花在同時被她擲飛了出去,飄在空中,破碎的白色花瓣落下,轉眼消失在山下那片陰沉詭譎的魔門陣地……

  舞沐衣緩緩低下頭,看見環在自己腰上的大手,她冷聲道:“你以為我要跳崖嗎?”

  “既知如此,何必多此一舉?”

  “我怕你停不住腳。”忘塵淺淺笑之,收回手,轉向水殘心的屍首歎道:“厚葬殘心吧!”

  舞沐衣瞪著山下那片土地甚久。她以為她可以壓抑的很好,因為她一直躲在沐人堂裡不聞不問,但她清楚此刻她再也抑制不了那股爆發的仇恨。她想報仇,她恨不得現在就去毀掉魔門陣。

  反身沖回忘塵身邊,她寒聲啟口:“我爹娘去世的時候,胸前也放了白色蘭花。”

  忘塵看了她一眼。“這就是你對魔門陣的仇恨?”

  “難道這還不夠嗎?”她瞪著他說。

  忘塵淡淡一笑,親手埋葬了水殘心,將壺中的酒全都灑在鬆軟的土地上。他輕聲細語,平淡柔靜地啟口:

  “多年來你獨自背負著這樣的血仇不願與人分享,就連自己的妹妹你也不願訴之實情。身為神醫之後,你雖有玉女神醫的美名,卻對整個武林嗤之以鼻,將你的不滿遷怒到所有江湖人身上,結果抑鬱成疾的人是你啊!”

  舞沐衣震愕不已。她是個神醫,卻讓一個江湖客對自己說她抑鬱成疾,然而一向伶牙俐齒的她居然一句話也反駁不了。

  而忘塵依然溫柔掛笑,淡淡地說:

  “一昧的逃避真能躲得了命運嗎?你將裳兒保護在沐人堂裡就能避免是非嗎?舞姑娘,有人之地便有是非,有是非便是江湖。”

  “你在跟我說教嗎?忘塵公子。”舞沐衣冷酷之極地回道。

  “不敢。”忘塵淡笑。

  “我瞭解一人江湖無盡期的道理。只是個人見解不同罷了,江湖上太多偽善者,爭權奪利,狐假虎威,道貌岸然的表相之下盡是狼子野心,正派反派都是一般,武林永遠不可能和平。”

  忘塵居然笑得更深了些。

  “我尊重你的見解。”

  他只回了她這麼一句話,讓她有些愕然。他不跟她唇槍舌戰一番嗎?甚至提出一些反駁意見。

  但他什麼也不再說了,只是走向崖邊,凝望著山下沉默不語。風揚起他白淨的衣擺,刹那間她幾乎要錯覺那是一道恍惚的幻影……

  她很明白忘塵不是她口中說的那種人,所以他不加入任何門派,他黑白兩道暢遊自如。他利眼透徹世事,正派有險,黑道辦有義,他的聲望是靠他自己的雙手贏得的。但他依然瀟灑自若做個閑雲野鶴,相形之下,她只是一隻井底之蛙,不甘示弱地自捧自擂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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