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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湯書梅不覺有異,向耿唯心為兒子失禮的行為道歉,並且留她下來吃飯後水果及飲料,也和她聊起三十年前,和曹仲觀的一段情。

  一聽與案情有關,耿唯心一掃低落情緒,仔細聆聽,試圖從中獲取有用情報。

  “其實,我不贊成阿巽打這場官司。”湯書梅慨然。“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再深再痛的傷,也都癒合了。”

  他們都心知肚明,和曹家對簿公堂,根本毫無勝算,又耗時費力,也會引發許多問題。

  “湯媽媽,這是湯先生的一份孝心。”耿唯心微笑著安撫。“我會努力幫他,直到有利的判決出現。”

  從她堅定誠摯的眼神,湯書梅知道她是發自內心想這麼做,而不是隨口說說的場面話。“你真是個好女孩。”她喜歡極了耿唯心的樸實無華。

  “湯媽媽也是很偉大的好母親。”耿唯心由衷道。

  湯書梅覺得耿唯心像顆未經琢磨的寶石,等待有心人發掘、珍藏。

  最後,耿唯心沒有等到湯巽回來,告別了湯媽媽,獨自回家。

  耿唯心離開華廈,走了一小段路,看到一輛黑色賓士緩緩駛來,經由車號,她很快辨識出那是湯巽的車。

  駕駛座上,湯巽也看見她,在接近她時,他非但沒有停止,反而加速駛離。

  耿唯心回頭目送車子消失在視線範圍內,才又舉步前進。

  不必出庭的週六,耿唯心最大的消遣娛樂,就是窩在家中把從圖書館借來的各類書籍消化完畢。

  傍晚時分,她剛閱讀完一本有趣的小說,起身沖泡了一杯熱可可,聞著甜膩的香氣,幸福地啜飲著。

  突然,她聽到一陣微弱的熟悉鈴響,慢了幾拍才辨認出那是她的手機鈴聲。“在哪裡……被我丟到哪裡去了……”耿唯心東翻西找,最後在書堆中發現型號老舊的行動電話。

  她手忙腳亂的按下接聽鍵,卻不小心打翻了馬克杯,褐色的液體四處漫流,她急忙撲身搶救書本,忙得不可開交。

  而電話彼端則傳來飽含慍怒的低沉嗓音,在她耳畔炮轟。“耿唯心,現在都幾點了,你人在哪?”

  “湯先生……”聽到他氣急敗壞的聲音,耿唯心穩健的心跳霎時亂了節奏,延滯了幾秒,她才驚呼一聲,後知後覺他生氣的原因──

  “我忘記了!”她重敲自己的額頭。“我現在馬上趕過去。”她跳起來,將只擦了一半的污漬棄之不顧。

  她沖回房間抓起外出的大型手提袋,只顧著確認重要的資料是否齊全,壓根沒注意到自己身穿家居運動服、頭髮也一團糟,就套上鞋子奔出門。

  耿唯心剛走出租賃的老舊公寓,她的身後就多出兩名年輕人,他們戴著鴨舌帽及口罩,看不清楚容貌。

  由於時間緊迫,她急著趕路,沒留意他們越來越逼近的腳步。

  兩個年輕男子互使一記眼色,然後分散開來,擋住她的去路。

  耿唯心不得不止住倉促的步伐,睜大雙眸不解的望著他們。“你們是誰?要問路嗎?”雖然他們不像迷路的樣子。

  “你是耿唯心,耿律師吧?”其中一名男子嚴厲的問。

  “你們認識我?”她眨著眼,顯得詫異。“我很有名嗎?”她裝傻開玩笑,事實上,她已嗅出來者不善的氣息,心中有了防備。

  “想借你的包包來看看。”男子話一說完,同行的另一名男子便粗暴的搶奪她身上的提袋。

  耿唯心使盡全力捍衛,用身體將包包護在胸前,不讓他們得逞。“搶劫啊──有人搶劫──”她縱聲呼救。

  可是,她住的陋巷向來冷清,鮮少有人出入,也只能祈禱左鄰右舍有人聽見,出面解圍,雖然她明白這樣的機率近乎零。

  無論耿唯心如何死命抵抗,終究難敵男人的力道,不僅包包不幸被奪走,人也被粗魯的推倒在地。

  “把東西還給我……”她忍著痛站起來,不死心的巴住奪取提袋的男人,效法八爪章魚般緊緊纏住對方,不肯妥協退讓。

  受命於人的兩名男子並無意傷害她,但為了擺脫她的糾纏,不得已只好拎住她的衣領,將她重重的往一旁摔去。

  耿唯心的後腦撞上硬邦邦的灰牆,頓時眼冒金星、地轉天旋,等暈眩感稍退,兩名男子早已逃逸無蹤。

  她扶著牆艱難的起身,仍舊沒放棄追回被搶奪的失物,她不心疼遺失的私人物品,而是擔心她為遺產官司所辛苦搜集的各項資料。

  雖然不是最關鍵性的證物,但她深信,每樣證物都有其功能,或多或少在無形中左右著判決結果。

  所以她向來堅持,訴訟期間每個環節都不能草率馬虎,有時候,看似微不足道的證據或詰問,都有可能推翻先前的一切,讓立場反轉,或者使官司成為定局!

  眼看後天即將開庭,那些曹仲觀早年寫給湯媽媽的書信,與兩人珍貴的合照,卻被劫掠一空,她要拿什麼給法官看,證實兩人交情匪淺?

  第一步都還沒跨出去,她就被對手痛擊,毫無招架之力。

  就算知道那兩名搶匪是曹家的人派來的,但她無憑無據,根本無法指控他們的罪行。

  相反地,若能掌握這樁犯罪行為的線索,查出幕後指使者,對這次的爭奪遺產官司是十分有利的。

  即使身負傷痛,耿唯心滿腦子想的全是關於官司的事,她像只無頭蒼蠅般,在街上來回尋找,詢問兩旁商家有沒有人看見她形容的兩名男子、以及他們的去向。

  奈何,她得到的全是否定的回答,以及看怪物似的驚嚇眼神。

  耿唯心內心無比焦急,全然不在乎旁人的異樣眼光,只是一徑走著、問著。

  她不清楚自己到底走了多久,直到天色已黑、雙腳痛得癱軟下去,冷不防跪坐在熙熙攘攘的人行道上,突兀的反應把路人嚇了一大跳,紛紛走避。

  耿唯心喘息著,在低溫中汗涔涔,眼中閃著淚光,心裡感到無比挫敗及自責。

  停下腳步,她才恍然記起和湯巽有約。

  讓他等多久了?一定氣炸了吧!

  思及此,她勉強撐起疼痛的身體,走到路口攔了計程車,趕往湯巽的住處。

  一路上,耿唯心忐忑不安,陷入無盡悔恨的情緒中。她無法原諒自己的疏忽大意,導致膠著、搜證困難的案情雪上加霜,全數歸零。

  她捂住臉,淚水終究不爭氣的奪眶而出,她嘗到了久違的軟弱。

  原來她沒有想像中的堅強,堅強到足以承擔所有打擊。

  抵達目的地後,耿唯心從外套口袋掏出皺巴巴的鈔票給司機,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沖進大樓,乘坐電梯。

  站在湯宅門外,耿唯心不斷深呼吸,抱著必死的決心與勇氣按下門鈴。在等待的空檔,她意識到自己竟因緊張過度而頻頻顫抖。

  前來應門的是湯書梅,乍見她狼狽的模樣,不由得大吃一驚。“唯心,你怎麼了?快點進來坐。”

  “湯媽媽,對不起,我……”她著急地想解釋。

  “有什麼話,先進來喝杯熱茶,再慢慢說。”湯書梅態度親切,幾乎把她當作自己女兒看待。

  上回和她聊天時得知她父母皆歿,湯書梅對她就更多了幾分憐惜,想多關懷、疼愛她一些。

  進到客廳,耿唯心對上的,是湯巽冷酷淡漠的俊顏,以及冰冷銳利的視線,正不悅的瞪視著她。

  她抿了抿唇,低頭道歉。“對不起……”她的聲調透著濃濃的鼻音,再也沒辦法像平常一樣,佯裝開朗的面對他嚴厲的臉色、面對自己的過錯。

  “耿律師,這就是你所謂的負責?”湯巽從鼻腔哼出氣,字字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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