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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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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說,這病例國外不是沒有,上次幾國大戰,很多戰場上的士兵一夕之間什麼都看不見了,眼睛看來也是好好的,可也不是裝出來的,送回家鄉療養一陣子,又看得見了。這是人的防衛機制,不想看到的事刺激太大,自動會廢了自己的視力——” “這我可不明白,何家現下對她也是不錯啊,為什麼不能恢復?” “她心裡有擱不下的事,得空你可好好問問……” 秦弱水不再駐足傾聽,示意小鵑帶路先行。 出了醫院門口,人聲鼎沸,空氣中彌漫了各種早市的氣息,小鵑四下張望著,對秦弱水道:“小姐,我到那頭找找看,老王不知溜哪兒去了,您在這等等,別走開,這路你可不熟。” 她答允著,只要她不走動,又不拿拐杖,一般人很難發現她眼盲。 站了半晌,人還沒回來,她腿略酸,往旁摸索著樑柱,卻摸到了人身上的緞綢,聞到一股陌生的氣味,她急忙縮手,耳邊傳來令她皺眉的嗓子。 “秦小姐,真巧,又遇上您了,我們可真有緣份。” “袁老闆?”她有點不安,勉力笑著,希望下一刻小鵑就回來了。 “在等誰啊?”她一個盲女不會不知死活的出來逛大街,必定有家人陪著。 她下意識往後挪動。“等老王的車。我剛看完病,正要回去。” “這老王,可能又不知溜哪兒快活去了,讓小姐乾等。您一個人在這不安全,不如讓袁某送一程吧!”當著兩個隨從的面,他趨近她,滿鼻子是她的芳香,大概是玉蘭一類的味道,和她的人一樣,淡雅極了。看不見有看不見的好處,他這輕薄的目光她就看不到。 “不必了,小鵑很快就回來,謝謝袁老闆。”她避開他的鼻息,他比任何人都不安全。 她的拒絕在他預料中,他從喉嚨發出悶笑,從口袋掏出一樣小東西,看了她倔冷的臉一會,大膽捉住她手腕,將東西放進她掌心。 “秦小姐,這是見面禮,珍珠做的東洋玩意兒,請笑納。” 她駭住,抽回手。這個袁森真大膽,當街調戲她,給她的也不知是要送給哪個女人的私物! 掌中的兩顆小東西是一對珍珠耳環,她屏著氣,攤開掌心。“袁老闆,您沒看到嗎?我不帶耳環的,很抱歉我不能收。” “是嗎?”他也不取回,無視她的不悅,傾下頭,手指出其不意輕捏她素白的耳垂。“讓我瞧清楚,難不成你真的連耳洞也沒穿?” 她又驚又怒,揚起盛著珍珠的掌,順勢往他刮過去,清脆響亮的聲音震懾了在場的人。袁森的臉熱辣兼刺痛,他一摸,竟摸到了血漬,方才她這一掌,和珍珠一道打在他臉上,耳環的勾刺擦過,刮掉了一點面皮。 他面子一時下不來,捉住她的肩。“你放肆——” “也沒有大爺敢在街上對女人放肆。”一句凜冽的男聲介入,從後頭制止袁森的下一步動作,攫住他的手。 “小姐。”小鵑急急扶開秦弱水,護著她遠離袁森。“對不起,我找不到老王,他八成又去賭一把了,一時忘了時間。我在街上遇到舅爺,他答應送我們回去,您沒事吧?” “沒事!”她緩下了驚怵,緊抓住小鵑的手。 袁森望著齊雪生,怒火中燒,甩開他的鉗制。“齊老闆,我討秦小姐歡喜都來不及,怎麼敢對她放肆?是她誤會袁某的心意了。倒是齊老闆,您動不動擺出好人的架勢,別人全是不懷好意,我就不明白,秦小姐也不是您妹子,您不免管太多了?” 齊雪生面無表情。“我若是妹子才管,就是禽獸不如。” 袁森咧嘴,利眼卻迸出惱意。“明人不說暗話,我袁森向來對您尊重,是看在何家面上,您也別把我當孬種,在這城裡,我想做什麼,不需您開尊口,我若說對秦小姐一見傾心,向她示好,您又耐我何?齊家再厲害,也管不著我對女人獻殷勤,當然,朋友妻不可戲,若是您的女人,我自是不會碰,雖然您不把我當朋友看。今天秦小姐對袁某有誤會,我改日再登門道歉。”他憤恨地一揮手,上了幾步遠的黑頭車。 齊雪生僵著面孔,對小鵑道:“扶小姐上車。” 秦弱水順從地跟著指示,坐上人力車,車行之際,她攀在座緣道了句,“多謝舅爺。” 齊雪生哂笑。 他今天又開了眼界,聽親姊何太太說過,秦弱水自小隨師塾任教的父親熟讀經書,上過兩年教會辦的新式女學堂,琴棋書畫也都有涉獵,算是養自書香之家,沒想到性子如此剛烈,他遠遠見她揮掌,一時真不敢置信。 “當街打男人,真有你的,你的麻煩還在後頭呢!” 她不動聲色,不再回話,隨著車行晃蕩,喃喃自語,“都瞎了,還不夠嗎?” 陽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春意已濃,她的心仍留在冬日,連綠芽都探不出頭。民國十多年了,聽何平說,現在女人也要自立自強,不該再依附男人和禮教,都該尋求自己一片天,許多女人都能到外頭上大學讀洋書了。 她今年二十一了,會有那麼一天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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