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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舅爺。”她眼淚奪眶而出,像找到救星。“我找不到小姐!剛才小姐說口渴,我到門口小販那兒買了碗小姐愛喝的涼茶,回頭就看不見她了。我發誓,我就離開那麼一下,您瞧,茶還是涼的……”

  他接過碗,淩厲地看著小鵑,奮力朝地上一摜,陶碗碎片登時四散。

  嚴婉茵在門外躊躇了許久,屏著一口氣,終於跨進門檻,直接走到齊雪生案前。

  “雪生。”她小心翼翼地喚了聲。

  齊雪生貌如往常,面無波瀾,在提筆擬著明天生意上就要用到的合同,他薄唇緊抿,掀眼掃了她一下,“如果沒有重要的事,現在別礙著我做事。”

  她惱恨地咬唇,壓不住的驕氣衝口而出,“我只是關心一下弱水的事,老太太叫我來問問。”

  他面不改色,繼續寫著條文。“這事我會處理,不必擔心。”

  她挑眉道:“你怎麼處理了?罰個丫頭跪了一下午,把氣出在下人身上,就可以讓秦弱水回來嗎?”

  他停了筆,看著她道:“你何時這麼熱心腸了?”

  “除了秦弱水,你眼裡還有誰?”她冷笑道。“人不會無緣無故不見,光天化日之下拐個目不能視的盲女能賣幾個錢?除非是沖著你來的,要不,她還能自己走到哪裡去?遷怒到下人身上沒有用的,外人都知道你帶著她到南京,不放在心坎上,誰會做這麼累贅的差事?是你令她遭殃的!”

  他閉了閉眼,揚起薄唇道:“你說的不無道理,我是把她放在心上,讓她遭殃的就是我,叫小鵑起來,不用跪了!從今以後,秦弱水的事和他人無涉,你不必過問,還有問題嗎?”

  “齊雪生,我等著看你們能好多久!”在濕氣成淚之前,她很快地轉身離去,在那一瞬間,她瞭解到,即使秦弱水再也不會回來,齊雪生也不會對她釋放更多的情份,她在那淡漠的眼神裡捕捉到一切。

  嚴婉茵一離開,齊雪生看了眼合同,驟然抓起揉成一團,拋擲在地。

  李興正巧趕上,拾起紙團,悄然靠近臉色鐵青的主人。

  “老闆,派去的人在醫院上下都找遍了,沒有人見到姨太,她一向穿得不講究,在外頭不容易引人注意。袁森那邊也查過了,目前為止,不像是他做的,依我判斷,他不至於如此張狂,您看要不要報官?”

  齊雪生手一揮道:“不必大張旗鼓,現在誰還顧得了誰?再等等吧!”

  他站起身,背手遠眺秦弱水的院落,他知道,擄走秦弱水的人不會悶不吭聲,他總會有她的訊息,思及她出事在一念之間,不禁扼腕。

  “少爺,這是商行送來的文件。”家僕將一疊信件交給他。

  他甩手住桌上一擲,信件隨即散落了四處,李興急忙跪地撿拾著,突然拿著一封信楞住了。

  “老闆,您瞧,這沒有寄件地址的信怪不怪?”

  信函沒有封口!他沉默地抽出信紙,迅速掃了一遍,面色凝重。

  “李興,我出去一趟,別讓人知道。”

  即使他在城裡住了十幾年,也沒來過這麼一條隱身在鬧市裡的巷子。

  他繞了好幾個巷子,問了幾次地址,才尋到這間不起眼的矮屋。

  青苔在白粉牆上斑斑駁駁,屋外有口井,早已荒廢,雜草叢生,屋瓦破敗。

  他謹慎的靠近側門,敲了兩下。

  等不久,門開了個縫,裡面的人認清是他,朝他身後張望,確信沒別人跟著,才開門讓他進來。

  屋內點了兩盞油燈,在光線映照下,他看到了開門男子的臉。

  “你不是……”他極力思索著。“袁森的……”

  “是!”男子一口承認。“我是袁森的侍從,我叫潘良。”

  他驚愕地瞪著男子,轉眼猜出了大概,他一見覺得眼熟,是數次和袁森交會時潘良都在身旁跟著。“這事不是袁森做的?”

  “當然不是,沒什麼原因,誰會對個盲女念念不忘至今?”

  潘良濃眉大眼、身材高大,不仔細察覺,乍看言行還有讀書人的氣息,但眉角的淺淺短疤透著一抹頑狠。

  “弱水呢?”他不動聲色。“你跟在袁森身邊,就是為了接近她?”

  袁森數次出入何家,身邊都有潘良。

  他很快瞟了遍屋內,角落都是塵網,不似有人住著,連個像樣的桌椅也沒有,看來是臨時找來作為拘囚之所。

  潘良不說話,逕自走進一道布簾後,齊雪生尾隨其後,通過長廊,轉進在右手邊的空房,在角落的一張床板上,見到雙手雙腳被縛,端坐床沿的秦弱水。

  她衣裳完好,髮髻松亂,臉頰有些烏漬,惶惑地聽聲辨音,齊雪生一陣激動,握緊拳頭。

  “小良?”秦弱水聽到了腳步聲。“小良,別去找齊雪生,我跟你走。”

  潘良微笑凝望著她,手指撫過她的腮,她偏頭閃避。

  “弱水,你人跟我走,心會一起來嗎?”潘良抬起她下顎,“你從前信誓旦旦,絕不委身做小,你想跟著神父到海外見世面,你都忘了嗎?為什麼到了何家,一切都變了?”

  “……”她不應聲,一臉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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