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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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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為什麼在這裡?薄小姐。” “我?”其實可以長話短說,但是她突然想起了薄荷,正要闖禍的薄荷。“對不起,下次再說!”頭也不回,拔腿就跑。 驚奇地注視她消失在滂沱大雨中,他打開手機,仔細看了看來電號碼,按了幾個鍵,加入了通訊錄,並且回撥。 “薄芸,慢一點,視線不良,小心意外!” “知道,我會注──”話尾嘎然而止,接著是她“噢”的驚喊,他凝神聽著,通話並未切斷,一陣雜亂的背景音效之後,她的聲音又出現了,像捏著鼻子說話,“對……對不起,我撞到了一棵樹,好疼,再見!” 他呆了呆,回神後,忍不住了,扶著柱子笑得前仰後合。 上午十點鐘,薄荷茶屋綠色鐵卷門半啟,路過的行人便能毫不費力地聞香,甘醇的紅茶香拂過鼻尖,漫進胸口,濃冽引人的青茶香隨即沁入心肺,將早起的昏昧驅散。 香味從廚房一路蔓延到吧台,配合著沖茶器具響亮的撞擊聲、吧台用品起起落落的擺放聲,以及音樂電臺富節奏的搖滾情歌,一天的序曲由此展開。 店內陳設以豔橘與淺綠為主色調,活潑青春,座位不算多,只有六小桌,局促地靠牆排放。穿著制服的三個工讀生進進出出,手腳俐落地拖地抹桌,在一片朝氣蓬勃中,吧台裡一團黑影就顯得十分突兀。從開店起,那團黑就動也不動地趴在電話旁,一有電話鈴響,便效率十足地彈坐起,拿起電話筒,連響第二聲的機會都沒有,走過的行人可以清楚看見,那團黑原來是穿著黑色小洋裝的長髮美人,素淡著一張蒼白的瓜子臉,沉著嗓子直板板道:“薄荷茶屋,要訂什麼……苜蓿芽派十份,窈窕美人五杯,玫瑰薄荷三杯,桂花釀兩杯,全都半糖,十二點送到……對不起沒折扣……上次有?小姐,天天折扣我的店會倒……老顧客?那就不該計較這幾十塊……”非常乾脆地“哢”一聲掛斷,繼續趴在吧臺上。 工讀生面面相覷,很識相地視而不見,各忙各的。直到紮著馬尾、騎著輕型機車的薄芸出現了,綽號小光的男工讀生湊上前,嘁嘁喳喳地報告,她皺起眉頭,停好車,慢慢繞進吧台,一邊收拾雜物,一邊盯著那團黑瞧。五分鐘後,電話鈴響,長髮美人應聲而起,抓起話筒,“薄荷茶屋……噢,外送啊……”從熱到冷語調直線下墜到攝氏零度。“兩杯蜂蜜綠茶不要綠茶只要蜜水?三杯珍珠奶茶不加糖不加冰塊?鮮柚青茶不加青茶加紅茶?先生,你知道你在喝什麼嗎?不知情的人會以為我們店專賣這種又怪又難喝的飲料……我想賺錢可是更要有格調……那就請你和那家配合度高的茶店訂吧。”很瀟灑地掛上話筒,托著下巴呆默著。 “薄荷,”薄芸不可置信地張大眼,左瞄右探後,壓低聲量道:“難怪上個星期營收掉了三分之一。你這樣處理訂單店遲早要關,你別坐在這搗蛋了,到廚房做餐去!” 薄荷表情凝滯,轉動肩膀,“那是奧客,我沒搗蛋。今天頭好暈,我想請假,沒事別來吵我。”不等薄芸反應,裙擺一揚,逕自轉進通向二樓私人住所的樓梯。 “請假?我也想請假好不好?累死我了。”她哀鳴。 最近,比起薄荷,她外表更接近形銷骨立,原因複雜,除了被劈腿、不眠不休趕出期末報告、忙碌的店務,最頭疼的,自然是薄荷的頹廢;薄荷的頹廢與眾不同,她不吵不鬧,能吃能睡,準時開店,但靜默的姿態像只鬼,說話的口氣尖酸冷漠,食不知味似機械人,一覺不醒需要大力搖晃,穿的非灰即黑,予人不安的聯想,接待客人不假辭色、隨性所致,總之,很有毀掉一家好店的破壞力。 和薄荷關係非比一般的她當然不能袖手旁觀,除了努力探尋事發源頭,還得想辦法排憂解難。但有些事,實在超過她能力所及,令她掙扎萬分,比方說,到那家名為“天堂”的詭異夜店找姓楊的傢伙就是一例。半個月了,她一次都沒進去過,理由很簡單,那家店神秘兮兮,位在東區一處大樓的地下一樓,遠遠望去那不起眼的入口,進進出出的全是穿著花稍入時的詭異男女,萬一她搞不清狀況地去了,遇上正在搖頭晃腦的嗑藥派對或是發酒瘋的一群怪胎,她是上道的加入狂歡行列還是一溜煙閃人?越想越不對勁,始終沒有成行。另一方面,她著實納悶,一個事業平步青雲的傢伙為何喜歡挑個夜店來放鬆自己?不,應該這麼說,一個愛跑夜店的傢伙為何能打敗看起來比他優質的章志禾登上公司領導寶座? “素行不良的臭男人!”她暗罵,不,首先該罵的是薄荷,一切都怪薄荷薄弱的意志力,和彆扭倔強的臭脾氣,還有──無與倫比的壞眼光。 “又不能罵她,真氣人……”拳頭不由得握緊,一張鼻頭都是汗珠的小黑臉伸過來,狐疑地瞧著她,“大姐,在自言自語喲?” “啊?沒啊。”她揉揉兩頰,撫平因隱忍而變形的線條。“什麼事?” “電話,找店長的!”工讀生小貝將無尾熊電話交給她,掩住話筒叮嚀著,“振作點,萬一有人打來抱怨昨天的茶送錯或調錯了,就說是外送訂單多得不得了,忙中有錯,今天再補送給他,別老說是新來的工讀生幹的。” “知道了!”真是汗顏,如果連工讀生都不想背黑鍋了,可想而知近日的抱怨電話必然多得不象話。 “喂,薄荷茶屋,店長今天有事外出,有什麼能替您服務的?”勉強換了歡樂熱忱的語氣,面龐卻僵硬著等著挨刮。 “我以為你是店長呢。我是章志禾,抱歉,你昨天打來時我正在忙,手機關了,現在才有機會回電,找我是否有事?”即使不報名號,那特殊的語調和口吻她已能辨認,她舒了一口氣,鬆懈下來。 “不是的,店長是薄荷,我是打工的。”嘴角不由得泛笑,他沉穩富韻底的聲音有清涼作用。“章先生,那個……曜明一直沒有恢復向我們訂茶訂餐,不知道是不是還是對我們有意見,方不方便請您去打聽──”這要求聽起來非分,兩面之緣的他何必為一家小店費神?“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 “曜明傳過去的訂單你沒收到嗎?”他打斷她的支吾。 “傳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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