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謝璃 > 緣來此時 >


  “噓──安靜!”纖指放在唇上,眼珠往四周溜轉。“你瞧,客人越來越多了,你不會想讓別人注意到你的醜態吧?別擔心,死不了的,現在安靜優雅的回家去,難受個一天就行了,注意,別脫水喔!”

  “章志禾,你這個共犯──”話尾懸在半空,俊美的面孔扭曲,前額冒出濕意。“臭女人,饒不了你──”他想抓住她,步伐一陣踉蹌,她矯捷地閃開,調酒師已起疑,伸出長臂越過吧台撐扶住他。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你加諸在薄荷身上的痛苦不及你即將嘗到的萬分之一,薄荷能死裡逃生,你又有何困難?”她越笑越甜,欣賞他的隱忍掙扎姿態。

  “仲南,快先回去吧,還等什麼!”章志禾當機立斷,捉住她的手,迅速往出口方向奔去,避免困獸之鬥的楊仲南損人傷己。

  兩人在酒客交頭接耳的注目下離場,她乖順地上車,一入座,便格格地發笑不止,笑到整個頭部伏在膝上有一分鐘之久。他轉動方向盤,旋進第二條巷子,楊仲南的跑車緊跟在後,如箭般駛離停車場,飛快越過巷口。

  “你事先該告訴我的!”他忍不住抱怨。她使出這一奇招,後遺症恐免不了。

  “事先告訴你,我一定做不下去。況且,我不確定他是不是會拒絕我的請求。”她甩甩散亂的頭髮,不知是不是笑得太過度,加上強自撐持了一幕驚險場面,說話尾音有點溫吞拖曳,看著他的雙眼焦距亦不太集中。

  “我指的不是下藥這件事,”他搖搖頭,“我指的是薄荷這件事。如果我事先知道,也許能替你想個更好的解決方法。”換言之,他並不贊成以牙還牙。

  她抿著嘴,垂眼不語,打了幾個酒嗝,過了一會兒才出聲,“萍水相逢,怎好再要求章先生為我的家人做份外的事。對不起,累了您。”

  “我和仲南自中學一塊兒長大,扯上他的事就不算份外。”

  車子行經一連串商店,她忽然拍打著車窗喊:“停、停,我要買東西──”

  他緊急煞了車,心生疑惑。“買東西?”

  “對,我要買咖啡豆,薄荷在等我買回去!”她開了車門,躍下車,重心變得不太穩,身旁所有的景物奇幻般地呈波浪狀的放大飄浮,她心驚不已,說不出口,仍強打精神走向路口那家咖啡豆專賣店。

  “薄芸,你在搖搖晃晃,小心點。”他在車裡叮嚀著,想想不對勁,還是下車跟過去。

  方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遲鈍起來?

  為了顯示還在正常狀態,她小心翼翼邁著步子,兩手外張,忽然警覺自己正走在一條鋼索上,腳底下是一潭湖水,餘波蕩漾著。

  怎麼回事?她出現了幻視?一定是太累了,喪失了平衡感,她畢竟繃緊了一晚上神經啊!

  拼命安慰自己,她越走越快,接近店門了,就在他的注視下,她竟沒有拉開門把,毫不遲疑,戲劇化地撞上透明玻璃門,“碰”地一記悶響,筆直朝後倒下。

  “我的天──”他追上她,急忙將她撐扶起來,飽滿的額頭明顯紅腫一片。她極力將眼皮撐開,撐不到三分之一,又搭拉下來。

  “好昏……章……你說……我能不能……就睡在……這裡……”幾番努力,終於,她不再張開眼皮。

  第二天起床,最令人不安的狀況不是頭痛欲裂,也不是前額莫名腫了一個包,而是極目四望了五分鐘,她完全想不通為什麼會醒在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房間變大了、床鋪變軟了、光線變明亮了,含著花香的空氣更愉悅了;顏色也變了,除了木地板和靠窗的一張英式古董茶几,一整個潔淨的白,連茶几上花瓶裡單枝插了小碎花的植物也是白色的。她下了床,踩在地板上,真奇妙,整齊擺在床腳的女用拖鞋也是白色絨布鞋面。

  出於一種直覺,她往身上的衣衫瞧個仔細,不出所料,是白的,純棉T恤,大了兩號,足以遮蓋大腿。“我這是在拍廣告片的現場嗎?可是我的頭好痛──”她勉強走了幾步,發現茶几上放著一杯水、一顆黃色藥丸、一張字條。湊近一瞄──

  如果醒來還會頭疼,就吃下這顆止痛藥。

  沒有考慮,她就將藥丸和水吞下,邊想著:這一手好字真是秀逸!

  不對,萬一是什麼怪藥,她會不會又更加混亂?這到底不是自己家啊!

  心跳加快,等了幾分鐘,沒什麼異樣發生,她松了一口氣,往大概是浴室的方向前行,浴室倒是綠色的,小巧乾淨,洗手台旁的置物架上放著全新的毛巾和盥洗用具,她猶豫了幾秒,便開始清潔漱口,一邊回想前一夜記得的部分片段──好心腸的章志禾,第一次造訪的天堂,好看得欠扁的楊仲南,她動手調了幾杯酒,冷汗直流地倒下黃色粉末,臉色發青的楊仲南,逃跑……然後呢?一片空白,都不記得了!

  惶惑不安愈發強烈。清潔完,她頭一抬,看見鏡面中的自己,那腫包,慘不忍睹,莫非她這是被棒敲的?等等,背後的是什麼東西?

  她猛轉身,淋浴間裡,晾掛著一件熟悉的女性短上衣和無肩帶內衣,眼睜睜瞪了半天,她沖上前取下,渾身起了疙瘩,她怎麼連洗過澡、換過衣物也毫無所覺?

  兩手在身上一摸索,沒錯,T恤裡頭空空如也。真糟!她得了短暫失憶症了,忘了前一夜做過的一舉一動?還是──根本有人替她換下的?

  想像力一延伸,四肢開始涼颼颼,不敢再猜下去。她趕緊將自己的衣物換上,端詳手上那件換下的T恤,因為接近鼻端,布料上原有的隱隱味道便傳達到腦部,很熟悉、很乾淨的一種味道,追本溯源,這味道第一次遇上是在……一張溫文儒雅的男性面孔躍出,她低喊出口──“章志禾?”

  沒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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