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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雁西看著一臉豔光的妹妹,注意到雁南化了精巧的粉妝。真是個美人兒,她在心裡讚歎;雁南再也不一樣了,她將飛得又高又遠,雁西只能仰望她的去向,無法左右她。“你開心嗎?”雁西問。

  “當然開心啊。”雁南嬌笑。“媽知道也會開心的。”

  雁西忍不住動容,“那就好,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她振作起精神回到廚房。夜晚范君易來了,帶了些項目資料讓雁南過目,在一盞照明燈下悉心指點她,兩人湊在一張桌上細讀內容,熟稔的速度超過雁西想像。她放下茶點,無聲無息回到二樓起居室仔細思量。

  她無法左右雁南,總可以懇請另一個人吧?

  第二天她尋了空檔,撥通電話給范君易。“我想麻煩你一件事,別把我們以前的事告訴雁南,可以嗎?”

  電話彼端安靜了幾秒,“雁西,你在害怕什麼?”

  她沉默了許久。“……不害怕,只是不想讓雁南尷尬;還有,我這幾天比較忙,晚上不能招待你了。”

  但雁西又錯了,不見范君易,並沒有讓她重獲平靜;開始上班之後的雁南,每天總是興致勃勃地捎回一些訊息——“張立行最好相處,客戶都喜歡找他談。不過范大哥專業比較強。”,“江莉很能幹,不過老對范大哥不客氣。”,“我的團隊夥伴實力都很強,我接下來也要加班了,范大哥都陪著我們。”,“我今天有點小貢獻,找到了一個破解關鍵,范大哥很開心,請大家吃飯。”,“范大哥今天發了脾氣,因為項目進度落後了,沒見過他這個樣子,真不習慣。中午我說了個笑話給他聽,他心情才好一些。”,“同事說范大哥通常不喜歡錄用女員工,因為一罵就哭,我說我才不這麼脆弱呢,不過他沒罵過我就是了。”……

  每一點訊息,都產生了一道漣漪;漣漪彙聚後再形成巨大的波動,干擾了雁西的平靜。她白天不得休息,晚上夜不成眠,失眠的情形每況愈下,便嘗試服用安眠藥;安眠藥又令她作息失序,腦袋呈現一片空白,不停發呆。

  每個人都看出來她病了,病在哪也說不清,只是不停消瘦,眼圈加深;雁南催促她就醫,她說:“我沒事,只是沒睡好。”

  一個月後的一天,她終於交出了掌廚工作給長期跟在身邊的廚房幫手,小廚房這個月暫停更換菜色。

  雁南一出門,雁西便再次服藥,她躺在床上,昏沉入眠。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悄悄進了房,坐在她身邊,撥開她面龐上的髮絲,趨前檢查她,手掌貼在她前額上探觸,她翻了個身,眼皮睜不開,“別煩我……”

  “雁西,”低沉的聲音出現在她耳畔,“你在吃藥,為什麼?”

  “……我睡不著。”她咕噥著。

  “誰讓你睡不著?”

  “……雁南……雁南老談他……我不想聽……”

  “不想聽?是不是因為害怕?”

  “唔,害怕……”

  “害怕什麼?”

  “……害怕忘不了他……害怕雁南……喜歡上他……”

  “為什麼要忘記他?”

  “……不想再嘗一遍……九十五天……的滋味……”

  她聲若遊絲,終至唇不再翕動。意識迷離間,有人不停摩挲她的面頰和頸項,手勢輕柔無比,還不時貼吻她的唇,一次又一次,因為極度溫柔,雁西不由自主偎靠過去,那雙手將她安穩地環抱住,讓她沉睡在一個熟悉溫暖的胸懷裡。

  徹底的熟睡,不再難眠。她蘇醒在夕陽西下時分,雙眼一掀開,房裡除了她,別無他人,但吻和擁抱如此真實,她像是作了一場春夢。

  朝右一望,床頭櫃上有一杯水,滿滿的水,旁邊一張便條紙,上面兩行字——

  多喝水,別再吃藥,你的憂慮不會成真。

  她大為驚駭,跳下床,尋到一樓廚房,抓了個服務生問:“今天有人找我?”

  “馮姐,你沒事吧?”服務生湊近她,悄聲道:“那個帥哥上樓去待了一個下午,你不知道嗎?”

  “你們讓他上樓?”

  “他不是你男朋友嗎?而且大家都很忙,顧不了他啊。”服務生一臉無辜。

  雁西走回臥房,懊惱地搔亂了頭髮。她到底都做了些什麼?

  渾渾噩噩了幾天,她的失眠症終於露出一點曙光,因為雁南決定搬出去獨居。

  “姊,我們作息不一樣,同一張床你又老是翻來覆去睡不好,彼此干擾,而且我的書好幾箱都從國外寄回來了,需要一間大一點的房間存放,我們不能再像小時候一樣窩在一起了。”雁南苦惱地解釋。

  無論什麼樣的理由,雁西都不反對。起居室和臥房對兩個成年女人而言的確太局促,雁南也早就習慣獨立;重點是雁西的耳根得到了清靜,她又將重獲平靜的生活,一種努力就看得到結果的生活。

  雁南一搬走,雁西立刻重執掌廚工作;她恢復了靈感,推出了幾種特別菜色,每天埋首在廚房裡研究新食材,統計顧客喜好。打烊時間一到,馬上熄燈關門,絕不耽擱。有了充分的休息,她忙碌得有聲有色,只有在接到了雁南那通電話,她明亮的心情才稍微波動了一點。

  “姊,大後天店裡公休,剛好是我們公司的年度活動晚會,你一定要來。聽同事說,每年大家玩得很瘋狂,今年輪到江莉的部門表演,一定很有意思,要不要我去接你?范大哥說他傳了簡訊邀請你了,你都沒響應——”

  “不要來接——”雁西脫口拒絕,“我自己去,我知道怎麼走。”

  范君易胡塗了,她當然不會去。他新居酒會當日,公司八成的人都見過她以女友之姿出現,再度出席盛會,不正好成了焦點?

  只煩惱了半天,雁西就把這項邀請拋在腦後;當天現場必然氣氛熱烈,誰有空閒掛心她何時出現?

  保險起見,公司年度活動這一日,從傍晚開始,雁西便關了手機,空蕩蕩的店面,寂靜無聲。她啟亮了廚房燈,打開音響,著手做了幾樣簡單的小菜,因為不趕時間,她不慌不忙地做,不慌不忙地嘗。吃了一半,忽然感到無趣,想到了一樣好東西,轉身從乾貨貯藏櫃底下翻找出一個棕色小酒罈。她抱起酒罈,放在料理臺上,拿出工具,撬開軟木塞,濃郁酒香頓時撲鼻,她興奮地低喊:“成功了!”趕緊斟了一小杯酌飲,酒液入喉滑順,滋味比想像中美妙。

  連飲兩杯,肩後忽然響起兩聲輕笑,接著手中的酒杯被另一隻突如其來的手奪去。雁西驚駭地往旁退避,一回頭,范君易好端端站在前方沖著她笑,還把杯裡的剩酒喝完,舔了舔嘴,皺眉道:“太甜了,這酒。”

  “你怎麼進來的?”她摸不著頭腦地往店門探看,吃驚地瞪著他。

  “我有鑰匙啊。”他把一串鑰匙放在檯面上。

  “這不是我給雁南的那把?”她認得那串吊飾。

  “是啊,她借給我的。”

  “她在搞什麼——”她突然噤聲,看了看他,“你都跟她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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