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謝璃 > 戀戀韶光 | 上頁 下頁
二十四


  另一顆太陽,同樣光芒耀眼,令所有仰望他的女人黯然失色,“沒見過這麼美,這麼率性的女人,她開了輛吉普車,一踏進車行,所有人都會停下手,忍不住駐足觀賞,只有他沒有抬頭,因為她就直接走向他,主動和他說話。”

  嫉妒嗎?不,她無法嫉妒太陽,她只有被灼傷的份,傷口不時在心底隱隱作疼發出提醒——她和男人看來永遠不會有交集的一天了。

  女人家境富裕,身上有繁雜的歐裔血統,長年不在國內,卯足了勁在世界各國玩越野賽車,一回來就往車行跑,和男人交換意見,讓男人親手改裝家中昂貴的跑車,和他述說那一場又一場驚奇的賽事。

  她永遠記得那幅特別的景象——女人蓄了一頭波浪般褐發,碧綠眼珠,健康的蜜色肌膚,修長的體態,彎著細腰跟男人絮絮耳語,和男人的黑髮棕眼,健碩的陽剛體魄相互輝映。如此協調好看,也如此令退避一隅的林詠南神傷。

  男人偶而把店交給夥伴幾個星期,和女人一起結伴參賽,他把時間給了女人,自然就逐漸從林詠南的生活圈淡出,但在她心版屬於男人的烙痕卻與日俱深。

  “我簡直像只失去方向感的螞蟻,找不到回巢的路。”她支著頭看著水杯,眼神慢慢失去焦距,“那時候如果懂得放手,就不會有事了……”

  或者說,放手是一門太艱難的人生功課,她當時太年輕,不經過一番折騰學不會。

  緊接著是大學畢業,所有結伴同游的好友都將各奔前程,以往晝夜不舍四處犯險的少年游即將成為絕響。男人的弟弟,也是她的系上同學,提議大夥再聚首一次辦場紀念性的旅遊,以輕鬆為主,刺激為輔。

  重點是,這次他大哥竟然應邀出遊。因為男人的關係,女人也答應同行。

  “我整整考慮了三天,終於決定響應這個提議,畢竟,也許是最後一次以這種方式和他接近了。”她預見自己將全程言不由衷,笑容僵硬,步伐沉滯,卻還是認真整裝,帶足備糧清水,像往常一樣,沒有半點馬虎。

  “其實那個路線從前跟著系上教授探勘植物時去過,只是沒有太深入——噢,忘了告訴你,我大學念的是植物系。”她笑。

  佟寬羽眉一挑,哼笑,“想必為的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理由。”

  她居然如逢知己般睜亮雙眼,點頭如搗蒜,“是啊!我媽曾對我說,“搞不懂你在想什麼,念這種麻煩又沒用的東西!”。她說對了一半。我高中時參觀過一座規模龐大的玻璃蘭園,裡頭包攬了各色各樣你想像不到的奇花異草,那些珍稀的蘭花,當中有一株朱紅色花蕊的樹蘭,哎,美得教人離不開眼。也不知怎麼回事,那陣子鬼迷心竅,到處去收買挖掘蘭花,還瘋魔似地在我家後院搞了個小小蘭房。這樣還不夠,想想怎樣能一輩子名正言順和這些花為伍又不被家人阻撓呢?那就念植物系吧!念上了才知道根本是兩回事啊,很痛苦,那些拉丁學名……真是難記!耗費了這麼大的力氣,就為了那些嬌貴又沒什麼實際用處的蘭花,但它們那麼美,我其實沒後悔過,所有為它們做的一切就叫代價,可如果你真心喜歡,根本就不會在乎。”

  佟寬沒有接腔,林詠南並未離題,她說的是她的愛情。

  她忽然頓住,緊緊抿著嘴,又鬆開,又抿起,然後長長呵了口氣,雙手撐住兩腮,視線垂落,語氣懨懨:“對不起,我突然……覺得累了,下次再說吧。”

  他走過去,靠著桌沿斜站著,一手執起她的下巴,端詳她浮起水色的眸光,不以為妖?道,“說下去,我不相信你還能做出什麼了不得的事?把那個女人推下山谷?”

  她噗嗤一笑,揩了兩下微濕的眼角,輕聲述說,“……最後一晚,我們到達了旅途終點,那是一座人跡罕至的湖,得穿過層層不見陽光的樹林,爬過大石密佈的河谷。我們在那裡紫了營。”

  終點,意味著結束,她心頭雪亮。一路上,男人待她和從前沒什麼不同,不遠不近,但表現比往昔活躍,“因為她吧,她是整個旅程的亮點,豪邁又迷人,連我都開始喜歡她了。”語氣淨是不為人知的惆悵。

  但她終究做出了當時自己都不能理解的決定,“拔營是第二天中午,東西都收拾好了,本來還要再繞行,座林子後穿越捷徑回頭,但前一晚有兩個人吃壞了肚子,不能再多跋涉,急著回車上找藥。有人另有行程,得及早回去,他們決定直接走捷徑。我對他們說,請他們先走,我想單獨跨過那座林子找一株蘭花,我知道哪裡找得到那個品種,教授和我提過,花不了多少時間,天黑前就可以趕上他們停放休旅車的地方,最多一個半鐘頭。”

  她說服他們,那裡並不危險,她本來就準備好藉這次出遊摘采的,天氣又好,下雨機率不大,她堅持獨自啟程。

  “大概累乏了,沒有人有異議。而且那邊地形談不上複雜險惡,很單純的一片野林。我向另一個方向前進,走了兩步,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就那一眼,她和男人眼神對上了,相互凝望片刻,她對他笑了一下,沒說一句話,低下頭,緩緩背身離去。

  “幾分鐘後,他追上來了。”她嗓音放輕,近似夢囈。

  她並不清楚他是如何和女人交代的,女人有事必須先行返回鎮上,無意跟上他,再說,女人一身爽氣,落落大方,不會在這種小節上留意。

  但男人的決意陪同卻令她在心裡激動萬分,步步忐忑。他們一路噤聲不語,一前一後,只有在路況窒礙難行時互相扶持一把。

  多麼想問男人,他心裡有過她麼?終究難以宣之於口,或許她下意識深怕這一問造成彼此尷尬,把奢侈的獨處時光都破壞了。

  一小時後,他們看見了蘭花。

  隔了一道狹窄山溝,一株參天老樹盤根錯節在溪岸峭壁上,望去枝幹分岔處結滿了十幾株蘭花的假球莖。夏季不是它的開花期,但是她認得它特殊的莖葉,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多花金鐘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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