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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走吧!”她叩好安全袋,爽落地宣佈。

  一直到達她住家大門口,他不自禁地唇邊泛笑。替她卸下單車後,他又分擔了一半雜物提進屋裡。

  他站在客廳,耐心地等候她將物品歸位,鮮花插瓶,依約端出咖啡。這次託盤上多了一碟小點心,乍看是地方性手作小點,糯米外皮裹著內餡,小巧精緻。

  “嘗嘗看,有問題再告訴我。”

  “問題?”他用附上的透明小叉子叉起一顆檢視。

  “是啊,這是我前天參加小區的一個媽媽教室學做的,不知道你覺得如何?”

  “……真看不出來你有興趣參加媽媽教室。”他掩不住訝異,這名詞打從他中學起就沒再聽過。

  她兩手一攤,萬分無奈,“沒辦法啊,推了好幾次了,她們說禮尚往來,她們參加了我開的木作班,我也得湊一份子參加媽媽教室,想想一星期不過一次,反正我廚藝不精,多學點也好。”

  “你開班授課?”他顯得很意外,這大概是她的經濟來源之一。

  “嗯,一星期兩次,大部份是鎮上的年輕媽媽,小孩上學後就來上課。”她彎腰從背包裡拿出跳繩,有點羞澀地對他道:“你坐一坐,我等會就來。”轉身從前門走了出去。

  靜待一會,他聽見了繩索快速磨擦空氣以及擊打在地板上的聲音,規律地重複出現,數十下後速度漸進加快,分明是進行跳繩的聲音。

  這女孩在跳繩?!不管家裡有沒有訪客,她就是非得固執地進行每天的健身運動不可嗎?

  他饒富興味地聆聽半晌,才轉移注意力。看了看叉尖上的小點心,一口納進嘴裡,起勁嚼了兩下,立刻蹙起眉頭,勉強吞咽後,再嘗試第二顆,仔細咀嚼,眉頭並未松解。他喝口咖啡試圖沖淡味蕾的不適感,三度品嘗,非但沒有起色,還差點嗆岔了氣,他決定放棄最後一顆。

  還是只喝咖啡吧!

  他閑坐下來,感受到一股特別的平靜,那股平靜似移動的日照光線,從他的腳尖,往上浸染,直抵他的心口,他的鼻尖,連門外的跳躍足音,也顯得異樣和諧,他閉上眼睛。

  紗門伊呀開啟,她結束跳繩運動,進屋裡來了。兩頰緋紅,滿身汗意,胸口還在快速起伏。她迫不及待站在他面前,盯著僅剩一顆點心的小碟,發出無聲詢問,請他評說。

  “第一顆豆沙餡的,有點甜——不,是太甜,像打翻了糖罐那樣甜。第二顆的蘿蔔絲炒不夠入味,有點生。第三顆抹茶口味的,你確定有加糖嗎?”他如實奉告,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個女孩並不需要言語粉飾。

  “啊——”她聽完頓住,緊接著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難怪咖啡屋那些傢伙都不吃,今天看了冰箱,還留了一大盒,以為他們客氣不好意思多吃,原來如此啊。”

  他徹底愣住,“你自己沒嘗過嗎?”

  “沒啊,我不愛吃這種點心的,黏牙!”她丟下繩子,到廚房倒了杯水,回到他面前,“我是照著媽媽們教的方法做的啊,原來依樣畫葫蘆也會出差錯?”

  他按捺住肚裡一團笑氣,儘量以友善的語氣慰藉:“不是每個人天生就有這方面潛質,你不必感到失望,再努力一些就行了。”

  “我不失望啊,我只是在想該如何巧妙地拒絕媽媽教室。”她搔搔微亂的發,神色苦惱,不一會又喜笑顏開,“不過佟先生,原來你這麼誠實啊,那太好了,將來我設計出新作品,第一個就先問你的意見。”

  “真的嗎?”他站起身,提出要求:“那借我一隻手!”

  不疑有他,她遞出左手掌。他取出隨身用筆,握住她的手,開始在上面謄寫。

  這個男人,身上竟連一張名片都沒有。她想告訴他,家裡多的是紙張,不必克難寫在手上,轉念一想,他豈有不知之理?不過是回報她在他掌心胡亂塗鴉的小玩笑罷了。

  她忍耐筆尖在掌上劃捺的酥癢,和陌生手指的奇異觸感,待他書寫完畢,反掌一看,上面清楚顯示了他姓名、手機號碼和電子信箱網址。

  “希望你不是隨口說說,等你消息。”他一臉誠摯。

  的確是隨口說說,誰會對偶然相逢的對象寄予期待?即使彼此釋出了善意。

  她斂起笑意,瞬間尷尬,但很快又展顏,“如果不會打擾您的話,先謝謝了。”

  “不用客氣,能讓你打擾的人應該不多。”他意有所指道。

  他笑得很淺,見面幾次,她不記得他縱聲大笑過,第一次以為是出自優雅的抑制,或是慣性的防禦之心,幾次下來,她漸漸感受到那是對於世情的洞悉後產生的漠然,彷佛對身處的世界其實已興味索然,一切與人的友善交接不過是起於心血來潮。

  忍不住好奇,她脫口而出:“佟先生,什麼事最能讓你開心?”

  穿越那對在陽光折射下閃現琥珀色的虹膜,她隱約看見了某種不為人知的寂靜,和深深海底一樣無聲無息。

  誰能毫無防備地直視他的雙眼而不迷惘?他凝視她,獲得了新奇的理解,他稍加思索,柔聲回答:“等我想到了,我第一個告訴你。”

  她回頭一把抽出花瓶裡的新鮮玫瑰,筆直湊到他眼前,爽氣一笑:“先送你一點小開心。”

  秘書佇立著,耐心等待著上司的答案。為了消磨這不知所措的時光,她抬頭四顧,不經意被左前方檔案櫃上的一對木制書檔所吸引。這是她第一次注意到這項小玩意,顯然在今天以前是不存在的,樸拙單純的造型十分耐人尋味,她頗詫異佟寬會對這種東西產生興趣,那不符合他一貫的味口。

  “不去。”佟寬終於放下卷宗,抬起頭,給了簡單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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