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謝璃 > 公主不穿高跟鞋 | 上頁 下頁
七七


  他美目瞬間波動,但目光筆直對著她,沒有閃避。她猜他大概又會說上模棱兩可的成語或是乍聽有理實則歪理來搪塞她。她從未對他答案裡的真心追究過,就是怕他警戒心一起,連這些曖昧都寧願收回,也不給她奢望,她的確是鴕鳥!

  「小時候看牙醫,醫生為了哄我,都會塞給我一些卡通貼紙,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吻跟那些貼紙一樣想哄誰就給誰?」她還是按捺不住挑明瞭,「不會的,你的吻很珍貴,你給了我是因為你有一點喜歡我,對嗎?」

  她豐潤的小圓臉漾著光采,睜大的黑眼中卻晃著一抹不安,他看在眼底,沉吟片刻,抬起頭道:「是,我是喜歡你,不止一點點。」有別以往的含蓄,他爽直坦承。「你開心了嗎?」

  等待答案時她原是緊抿著嘴,握緊了拳頭,一副備戰姿態;一聽見他的回答,她慢慢地鬆開眉頭和唇角,終至喜笑顏開。她向前很快摟了他的腰一下,萬分歡喜道:「你等我,我等一下就回來。」

  目送她招了計程車離開,他回了神,返身走回大樓。

  在這空檔的一小時,夏翰青反復詰問自己,他剛做了什麼?那張充滿企盼的孩子氣臉蛋竟讓他心口合一地說了真心話,但以後呢?他能任憑情愫滋生而不動搖嗎?

  他心神不寧地處理手邊公務,一小時很快過去,範柔意外地並未出現,簡訊亦未捎來消息;兩小時後,她仍然芳蹤不明,發了詢問簡訊卻持續未讀狀態。

  無法再等,他離開公司,依約出席了程如意娘家親族長輩的飯局,暫時投入應酬氛圍中,消解他的忐忑不安。

  飯局總會結束,他注意力不得不回到範柔身上──她失約了。打了幾通電話無人接聽,簡訊顯示未讀,她連瞄一眼手機的機會都沒有嗎?莫非他小看了應天培?年輕的範柔未能招架得了他的攻勢?

  喉口感到一股暗黑澀味襲來,他回到私人住處,在五味雜陳中度過漫長的一晚,始終未等到她的隻字片語。

  ***

  高跟鞋足音在附近躂躂響起,夏翰青耳尖,不是熟悉女職員的足音。

  一夜未熟寐,他五感仍敏銳,敏銳到剛剛結束的閉門會議裡,他父親的每一句話聽起來皆有含沙射影的意味,他提出的每一項策略都遭四兩撥千斤地否決,令他不得不這麼揣測,夏至善與外室同居這段時日,心境產生了何種變化?他們父子倆並肩作戰這些年──不,是他戮力貢獻策略,為夏至善在集團裡深耕實力的這些年,並未為他贏得百分百的信賴嗎?

  抬頭一望,夏太太程如意緩步走進他的私人辦公室,他面露訝異。「媽怎麼來了?爸剛離開公司。」他離座與她一同對坐沙發,謹慎地看著她。

  除了春酒宴或尾牙,程如意絕少以夏太太身分在公司走動,尤其與夏至善分居這段時間,她幾乎已在社交場合中銷聲匿跡。夏至善公然與外室郭家宜連袂出席幾個重要場合,間接證實了婚姻已走到盡頭,程如意此時現身有何用意?

  「就是知道他不在我才來的。」程如意冷嗤。

  他垂眸一想,會心一笑,「媽是想看斐青嗎?何必麻煩,我請他上門拜見你也是應該的。」

  「不必。我今天心血來潮,想見識見識讓你父親疼入心的小兒子長什麼模樣。人人都說他是美男子,我剛經過業務部瞄了幾眼,也還好嘛,不如我大兒子順眼。」她拂了他鬢角一下,表情輕鬆,語調卻掩不住酸澀。

  「媽是自己人都好。」他笑。

  「是啊,我當你是自己人,你爸卻連自己人都擋。」她口吻含著怨氣,「我都聽說了,他最近推動董事會改了內規,各事業體的總經理不得身兼總管理處的任何職務,他這是沖著誰來呢?這不把你卡死在這位置上了?」

  「……」他表情凝結,半晌道:「或許,爸認為我守著這塊好,夏家不是化工起家嗎?就算稱不上集團裡的金雞母,也是穩紮穩打的生意。」

  「那這兩年你為他主導的幾個購併案和投資案又怎麼說?你能力絕不止於此,不讓你插足總管理處,他想為誰開路?」

  「媽──」他按住程如意輕顫的手,轉問:「你可認得范寶田?」

  「范寶田?」程如意回想了一下,「不認得,但聽過。你爸生意物件多,我不可能都認得。去年他在我面前提過一次,他挺中意范家女兒,有意撮合你們認識。我不同意,范寶田起家生意名聲並不好,來往的人不單純,生意也多是局限南部或是在地,土地是有不少,靠著土地開發賺了滿盆缽,但范家那兒子聽說沒什麼手段,將來頂多替家裡守成。我認為範家對你沒什麼助益,當下否決了你爸的念頭,他也沒再提起。怎麼了嗎?」

  「沒什麼。我在想,爸爸心裡有他最好的安排,只是最好的安排不見得在我身上。」他口氣溫和,心底俱是涼意。

  他父親竟是如此深謀遠慮,連他的婚姻能帶給他多少勢頭都算計到了?范寶田和夏家沒有一點利益牽連,不過是地方上的生意人,觸角幾乎只及於南部,也就是徹底的局外人,就是成了親家也無法將他推上集團頂峰。他父親寧願將他局於一隅,削弱他的發展可能性,是怕將來他到手的東西絕不拱手讓人嗎?他父親如此防患未然,是在為另一個人披荊斬棘?

  「這麼多年了,你戰戰兢兢,到現在還想稱你爸的心嗎?」程如意質問他。

  他望向前方牆上的掛畫,那是他剛升任這個職務時他父親贈送他所收藏的名家版畫,命名為「守門人」;當時他以為那是父親深層的祝福,祈願他為夏至善守住基業,不教起家根基落入其他叔伯以及外來股東之手。近日他思緒漸漸清明,守門人就是守門人,沒有更多,不致於更少,未來開疆辟土不再是他的遠景。

  他看向程如意,笑得真情入心,「那我稱媽的心吧。」

  程如意眼泛欣慰的光,「好,我會安排。程家也不是省油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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