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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埋首如機器般快速切小黃瓜片的老張,停下刀工,脹紅的脖子僵硬地轉向二十分鐘前就在他身後嘰喳個沒完的女人。

  「晏小姐,看清楚了,就是這樣,厚薄要一致,你試看看吧,我到洗手間一下。」兩眼盯著地板飛快地逃出去。

  晏江頹著兩肩,走近流理台,拿起利光閃閃的大菜刀,一下一下慢吞吞地切下小黃瓜,剛才的眉飛色舞全都消失不見。

  「小晏,你確定我留下來吃飯沒事?我看黎醫師的臉色不大好看,這樣不請自來真的很不好意思哪。」林雁容在一旁壓低嗓門。

  「什麼叫不請自來?這是我家耶,我高興要誰來誰就可以來。」下刀隨著語氣開始加快。

  「可是,已經連續三次了,哪有那麼巧合每次吃飯時間我都順道來探望你。我住在內湖耶!他會懷疑的。」愈說愈小聲。

  「你沒懷疑他就不錯了,他憑什麼懷疑你?」一條小黃瓜被坎坷地切完。

  「誰會懷疑他?他放著大美人不追,來對一個大肚婆獻殷勤?你想太多了,不必這麼避嫌的。」

  「你不懂,次數多了,他覺得人多口雜,就懶得來了。我煩得很,他以為他是慈濟的義工啊?我又不是未成年少女。」第二條小黃瓜被快刀斬亂麻地切完。

  「可是你是未婚媽媽啊。」圓圓臉很快地瞄了眼廚房門口。「搞不好啊,他跟菩薩發願過,要做善事還願,剛好遇到你這件不可多得的Case,就卯起來照顧你啊。想那麼多做什麼!」

  「閉嘴!」她低喝道。「反正你等著吃飯就對了。」她狠狠切下一刀。

  這一招效果的確不彰,他除了面罩冰霜,並沒有打退堂鼓的意思。

  「咦!你的小黃瓜還染色啊?剛才食神有這麼教你嗎?」圓短的指頭夾起一片染著紅暈的切片。

  兩人面面相覷,接著,刺耳的慘叫聲劃破四個人的耳膜——

  「啊!我的手指……」

  食指、中指、無名指被一圈圈紗布纏繞成甜不辣,她眼角掛著欲落未落的淚珠,皺著的臉從頭到尾不敢哼一聲,前方兩道劍光迫人,她忍著痛,嘴唇快咬破了。

  「那……那個……」林雁容搓搓肥掌,乾笑道:「黎醫師,我就先走了,我下午還有班。」肇事者之一想溜之大吉了。

  「嗯。」將甜不辣完美地打個結,他陰寒地扯動嘴角。「下次再來一道吃飯,晏江今天沒法露一手給你瞧了。」

  「呃……我最近班比較擠,短時間內沒法來了,再說吧,謝謝黎醫師。」那兩道出鞘劍光讓她很明智地選擇背棄多年好友。

  擋箭牌走了,食神也很快地炒完三道菜,布上桌,在一旁恭謹站好。

  「少爺,菜都上了,我先走了。」

  「嗯。」他將紗布、藥水一一放回藥箱,冰岩般的面龐沒有半分波紋。

  這個藥箱是一個多月前,有「先見之明」的他為她準備好放置家中的,今天果然派上用場了。

  「張先生,留下來一道吃吧,都一點了,你餓了吧?」晏江急忙喚道。

  她從未如此渴切過形貌駭人的老張留下來共餐過,但面對著門神吃飯絕對比面對包青天來得開胃。

  「謝謝晏小姐,老爺今天晚上要請客,不趕快回去備料會來不及,下次吧。」他趕緊鞠個躬,在隱忍多時的闊嘴快咧開前離開現場。

  待會這位感覺神經大條的女人鐵定有一頓排頭吃了。

  黎醒波瞅著她。「疼不疼?」語氣倒很溫和,就是面泛寒光。

  「剛開始不疼,現在……有點疼。」頭低到快碰到肚子了。

  「嗯,刀利,自是不覺得疼。」他頗具意味的笑。

  「是啊是啊!」那抹乍現的笑容像道赦免令一樣讓她鬆弛了神經。「難怪古代的罪犯被砍頭前都要劊子手磨利刀鋒,下刀要快,這樣才不會疼——」

  她陡然噤聲,眼前那瞬間垮下的臉讓她識趣地住嘴。

  「你想讓你兒子將來吃飯時吃到新鮮的手指頭,那就繼續心不在焉的過日子吧。」他冷笑道。

  「誰說是兒子了?」她不以為然。

  「你質疑我的專業?」

  她看了眼他認真的表情,噘嘴道:「厚!幹嘛現在告訴我,讓我多點幻想不行嗎?」

  「你應該慶倖你沒有複製到跟你一模一樣的女兒。」他難以想像一家有兩個迷糊到不行的女人會是什麼景況。

  「喂!別以為你是我的醫生兼朋友兼救命恩人就可以對我人身攻擊,你要看不慣就別來啊!」她賭氣地拿起筷子,夾起一塊炒雞丁放進嘴裡。

  他倒是不說話了,跟著沉默地吃飯。

  左手有三隻甜不辣指頭,一碰就疼,她勉強用手腕構著碗緣扒飯,右手一施力,碗就跟著滑動,幾次險些要掉到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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