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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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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她睜開眼,作痛來自於胸下肋骨和男人堅硬的骨骼碰撞的結果。男人在地上躺平,皺著眉隱忍不適,無奈地和趴在身上的女人四目交接。 “小姐,這是跳樓,不是跳海,你閉上眼睛什麼都看不見怎麼安全落地?” 她抱著膝蓋像一顆球沒頭沒腦地滾落,他硬著頭皮接住,還是抵擋不了衝力,兩人重心不穩地倒地,他成了護墊了。 “對不起。”她尷尬地道歉,鼻腔裡盡是男人的氣息。她一骨碌翻身站直,擠眉弄眼地揉揉發痛的胸骨,“你沒事吧?” 男人靜躺片刻,才挺身坐直,拍拍身上的土屑灰沙。站好後,四肢轉動一下,證明完好無礙,瞟看了她一眼,不發一語逕自走了。 “喂!”她直追到巷口,男人停步,是詢問的表情。兩人面對面齊站,她驚覺他這般高大,還被她扳平在地,可見方才下墜力道有多大。 “你忘了給錢。”攤開掌,“面都吃完了不是嗎?” 他愕然,顯然是訝異在此一番折騰後,她還記得要收帳。他沒多說什麼,從皮夾拿出鈔票遞給她,眼神帶著審量,但並無不悅,嘴角輕鬆地揚起。她匆地發現兩手空空,低叫:“糟!我的託盤!” “你不是邀月坊的員工?”他這才發現她沒有著服務生制服。 “當然不是。我是對面程家麵館的人。”語畢,問號頓生,她眯眼問:“面不是你叫的?” 他搖首否認。 “糟!我又搞烏龍了,都是小餘。”她搔搔腦袋。這男人,不分清紅皂白地把面吃了,等不到面的客人必定找上門抱怨了。 她話裡的“又”字讓他笑紋漾開。他觀察了一下茶坊周遭的情形,好心道:“小女孩,快回去吧!別讓家裡人擔心,警察應該快來了。” 小女孩? 她摸摸垂胸長髮,拍去頰上的泥灰,低下頭瞄了回緊裹在短T恤、牛仔褲裡的成熟身軀,一路上不解——二十五歲的她,哪一點像小女孩了? 檀香嫋繞裡,人群越聚越多,擠滿了陳設素淨的佛堂。 她歪著頭,數了數婉蜒到堂外的人龍,扯高嗓門道:“阿福嬸,今天只能看到二十號,後面的別再排了。” 向隅的來客譁然,被點名的胖婦跳起來,沖到她的桌前,喳呼起來,“小聆啊,多算我一個沒關係啦!我可以等啦!拜讬啦!” 她堅決地搖頭,不假辭色,“不行!規矩就是這樣,這樣才公平,下次請早。”開玩笑,只要一破例,看到半夜也看不完,她還能有喘口氣的私人時間嗎? “老鄰居了,今天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啦!”阿福嬸彎腰湊到她耳邊,悄聲道:“我家那死鬼外頭有人了,我得想法子治治他,你行行好啦!我多包紅包給你。” 她翻翻白眼,煞有介事地操著台語道:“阿福嬸,我大伯沒辦法調天兵天將幫你趕跑狐狸精,你該到附近那家神壇找人作法啦!”依她判斷,城裡的大小廟宇神壇大概都被阿福嬸踩遍了,老公桃花依舊,才會死馬當活馬醫的找上她大伯。 出牙嘴朝她撇一撇,扭著臀悻悻走了。 她環視一遭等著解困的男男女女,若有所感——她算是幸運兒吧!起碼此刻,她沒有非知道答案不可的人生困境,在簡單的天地裡她感到自在自足。 這些不辭辛苦等候的人,無論是衣冠楚楚,或是面帶寒磣,同樣對命運如此地不確定、徨惑時,寧願將生命的答案交諸不相干的第三者宣之于口,才有勇氣面對抉擇或難關。她不很明白,日子無論好壞,都得自己過,決定權交讬在他人手裡,怎能算是完整自主的人生? 尤其是交給她那五年前突然宣稱“頓悟”,拋下人滿為患的賺錢診所不管的醫生大伯,她可不相信人生能變得有多彩色,他是連名利也舍去的人啊! 她走進問事間,將掛號單上的資料輸入電腦,再將排列好的客戶命盤列印給紫檀木大桌後的中年男子,開始準備叫號。 “小聆,最近麵館生意怎樣?你媽還好吧?”程楚明接過資料,閑閑問起。 斯文秀逸的程楚明,每天在這間斗室裡和三教九流為伍,傾聽他人的煩憂,治療他人的心病,僅收取微薄的象徵性酬勞,靠著舊日打下的豐厚家底生活。雖說是心甘情願,她也沒見他多眉開眼笑,反而益發沉潛,連麵館都不大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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