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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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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十指細巧的摩箏著她的臉頰,看不見的毛細孔也在享受他的撫觸,他是真的戀著她,而這個女人卻害怕他總有一天會離開她。 他將她整個人收進臂彎裡,不再言語。 只有時間能證明他的愛情。 走過病房前的長廊,晚春的陽光從天窗灑落在走道上,寧靜而溫暖,像他此刻的心。 他步伐輕快的走著,等會約了幾個住院醫師到病房巡診,這是他喜愛的工作之一,用言語和病人接觸,得到的絕不少於劃開他們的軀體能找到的肇事源頭。他是個受過嚴謹科學訓練的醫生,卻從他母親那裡知道,一個人的心智可以如何左右他的身體,摧毀它或滋養它,全在一念之間。 護理長迎面走來,見到他開心的咧開嘴爽朗的笑道:“言主任,真巧,在這遇上你,那我就不必再費心找了。” 他點頭微笑。她同他母親一樣的年紀,從他是實習醫師開始便看著他一路走到現在的位置,她有著與母親迥然不同的脾性,爽朗而敦厚。 “有事?”他握住她肥厚的手,打從心裡喜歡這個長輩。 “陳院長找你,他在他的辦公室等你。你的手機又忘在門診那兒了?”她拍拍他的手。 他最近的笑容變多了,人似乎也更柔軟了,和從前的嚴謹冷淡有點不一樣了,看來沉重的事務並沒有壓垮他,他的脊樑依舊挺直。 “我知道了,謝謝你。” 他沒有直接走到院長室,他到了與住院醫師相約的病房,將例行且必須的工作完成,沒有一絲敷衍。他認為這是一種醫生和病人間應有的態度,甚過於權勢所賦予的傲慢。 結束一切後,他平靜而淡漠的走進院長室,他知道他要面對的是什麼,也靜待它的來臨。 陳祈山坐在辦公桌後,正在聆聽一通電話,抬眼瞄了他一眼,手一揮,示意他在前面一張辦公椅坐下。 掛上電話,陳祈山拿下眼鏡,揉揉眉心,久經歷練的臉上多了層暗憂,他仰起臉與言若水平視著。 “若水,你是個聰明人,從你是實習醫生開始,我就看出來了。不單單是你技術精湛,也因為你比別的醫生多見了些世面、眼界高、上得了檯面。”他不動聲色的說著。 “院長找我,不會是為了要誇獎我吧?”他露出短暫的笑容。 “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不必叫得這麼生疏。”陳祈山揚揚手。 “伯父,我很感謝你提拔我,我也很慶倖,能在許多醫生夢寐已求的醫院達成我的理想,而且如此順遂。但是不諱言的說,如果我資質魯鈍、不符所求,這個位子也不會坐得穩的。”言若水在暗示他,他的成就並非浪得虛名,若沒有投注一定的時間和心力,這些虛名也維持不久。 “果然!”他哼了聲氣,笑容不減。“你跟你父親愈來愈像,很好!” 他沒有回應,他不需要向外人解釋言家的父子關係。 “若水,你不是個完全沒有野心的人,名利、權位對大部份的男人而言勝過一切,在此之外的事,盡興就好,不必太過認真,尤其是——”他頓了一下,“女人。” 他聞言眉一挑,勾起嘴角笑了。那笑容,連身為男人的陳祈山也不由得一怔,莫怪外面的女人會投懷送抱,連自己那捧在手掌心的女兒也難免癡迷,跟了他三年,女兒什麼男人沒見識過,偏偏栽在他手裡! “伯父在說我和馨馨的事?”他直接挑明的說。 “我也不和你打啞謎,馨馨和你走了三年,也不算短的時間了,我和你父親都看好你們倆,將來結了婚,對你們彼此只有好,沒有壞。我也是男人,和女人相處久了,感覺自然會淡些,這是人之常情。我對你沒有苛求,外面的女人,再新鮮也會過去,如果為了貪鮮,影響了三餐正常的飲食,到時候若對野食索然無味了,恐怕也很難對腸胃交代,你說是不是?”陳祈山撫著下巴,利眼中的笑意隱遁。 “伯父,我還沒結婚呢,怎能說得上是貪鮮?我和馨馨之間,如果她沒說什麼,身為男人的我就更不該多言了。感情的事,一向難以論公道,我從不來背後那一套,基於對馨馨的尊重,所以我選擇坦白。”他眯起眼,語調顯的客氣漸淡。 陳祈山心裡有數,依言若水的家世背景,他的確不必為五斗米折腰,但他清楚他對外科醫學的狂熱,那不是錢買得到的;然而,在這一行若要得到尊榮或頭銜,最需時間的累積與此等醫院給予的空間,他不信言若水會輕言放棄! “若水,你生在那樣的家庭,怎麼會不明白,女人可以再找,名利兼收的機會卻稍縱即逝!我不是在威脅你,無論有沒有人幫,伢在專業上花的心血和努力是無庸置疑的;你有實力,不需要像沒有背景的人一樣花上多年的時間才達到目的,理想難成,不犧牲些東西是不可能的!” “是馨馨要你轉達的?” “不!是我自己。馨馨對你是認真的,你應該瞭解她,好勝心強的她不會強留任何人。站在一個父親的立場,我的確不想見她難過;站在識才的立場,我更不想你一步踏錯,毀了多年的努力。” 言若水一語不發,兩雙同等銳利的目光在空中交會,進行無聲的短兵相接。 他彎起唇角笑了,站起身,對陳祈山欠欠身。“你的意思我全都明白了,我會謹慎處理的。” “馨馨雖然任性,還算直腸肚、沒心眼,否則不會等到你攤牌,她才發現問題,這件事如果過去了,我想她不會放在心上的。”陳祈山忽然別有它意的笑起來。“你是聰明人,不需要我再多說,將來成家了,你就會發現再刺激的男歡女愛,也無法使你更上層樓,等邊際效應遞減了,永遠等著你的,還是家裡的女人。” 言若水面色一凜,笑容陡現冷意,禮貌的退出後,快步走在長廊裡。 他再一次感到他母親死得不值得,言慶餘的想法恐怕和陳祈山如出一轍;但是他的憤怒很淡,只稍感不耐,他自小即是如此,當他決定一件事情後,沒有人可以輕易動搖他,無論旁人如何置喙。他只相信自己。 他慢慢發現,他的母親也是以同等的堅毅等待他的父親,直到生命消逝。 她從書櫃裡琳琅滿目的叢書中,抽出一本薄而可愛的童書,對仰著頭看她登高取物的小女孩道:“是這本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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