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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他回頭便鑽進廚房張羅出一碗速食熱湯,興匆匆端到床邊,她又闔上了眼皮。他扶起她,拍拍她的面頰。「碧海,醒來一下,你一定得吃點東西。」

  她勉強睜眼,見是他,又笑,「宋子赫,是你啊。」

  「是我。」

  發燒兼虛弱使她神智在混沌中,失去了平日的矜持,還透出些傻氣;他讓她靠坐在床頭,將熱湯一匙匙送進她嘴裡,她乖順吞下。他欣喜地看著一碗湯慢慢消失在碗裡,就在碗底即將浮現時,她忽然而色一變,倒抽口氣,猝不及防將胃裡的湯直線噴出,湯液大量灑潑在她自身胸前,以及他整張臉。他鎮定地將碗放置一旁,一面掂量現況,她恐怕已將整碗湯如數奉還給他了。

  「好吧,這證明你沒騙我,你很努力在吃東西了,是你的胃不聽話。」他無奈,只得讓她重新躺下,轉身到浴室快速把一頭一臉的狼狽清洗乾淨,換好乾淨衣物,回到床邊注視著她,幾經估量,決定了處理方法。

  他翻找出一件尺寸稍窄的T恤衫,準備好濕毛巾,坐回她身旁,細心替她揩去下巴、頸項沾染的湯液;接著,他未加猶豫,伸手解開她襯衫鈕扣,從上到下,一顆、兩顆,到小腹之上的最後一顆,幸好她均未出現反應。

  他深吸一口氣,左右掀開衣襟,那裹著她白皙胸房的粉藍色內衣完整呈現在他面前;他匆匆掃過一眼,欲替她換下髒汙的襯衫,視線卻定住不能移。他瞠目而視,迅速俯下身,就著床頭燈仔細觀察她內衣之外的裸裎肌膚,接近胸骨下方附近,有幾道未淡化的舊疤痕,呈深褐色,有些則盤在側腰,他輕輕將她扳成側臥,果不其然,背部也散佈數道相同的傷痕,有深有淺,他以指尖觸摸那些不祥的色澤,心中充滿了驚疑。

  他忖度一會,繼續往下解開她的褲頭,拉下拉鍊,小心翼翼褪下她的長褲;他稍扳開她的雙腿檢視,大腿前面、外側相類似的痕跡證實了他的猜測,這些印記絕對是她長期只穿著長褲長裙的主因,她恐怕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到海邊戲水了。

  「你到底發生過什麼事?」他不舍地輕問。

  他撩住洶湧的情緒,替她換上T恤,一番肢體撥弄,她又蘇醒,沖著他友善的笑。「你還在啊?我很餓。」

  「乖,你現在不能吃,我替你另外補充養分。」他憐惜地撫摩她的臉。

  她沒有反抗,或許是缺乏體力和思考力,她半睜著眼看他嫺熟地為她在手腕上擦拭消毒酒精,找到靜脈血管,刺入針頭,讓點滴管慢慢將葡萄糖液輸入她體內,竟沒有發出疑問,只說些讓他震驚不已的話。「你真像個醫生。」她彎起唇角,似在回慮。「在醫院那段時間,有個實習醫生天天來看我,他人很好,他說我一定會好起來,和以前一樣。」

  「對,你會和以前一樣。」

  「以前我和子俐一樣,也愛穿短裙。」

  「我真想看。」

  「他說錯了,再也不會一樣了。」

  他突然語塞,接不下話,但她閉上了眼睛。「你長得和他很像,只是他有頭漂亮的金髮,他說他來自塞爾維亞。」

  「你一定會好的。」他將手掌放在她前額。

  「謝謝你。」

  「睡一下。」

  「好。」她嚅動唇瓣,聲量更小:「真希望不是現在才遇見你。」

  他聽見了,突然感到吞咽困難。替她蓋好被褥,他起身走出臥房,打了幾通必要的電話,其中一通是給田鶴年。他撒了點謊,讓這個老好人放心女兒的去處;再撥給宋子俐,他騰了騰微啞的喉嚨,說道:「有件事再幫我查一下,碧海回國前住過大學附近哪間醫院,這件事請千萬保密……」

  她醒來時,剛好保持側躺的姿勢。宋子赫熟睡後的美好面孔就在不到二十公分處與她相對,溫熱的鼻息不停拂在她臉上;他顯然是倦極而眠的,身上未蓋妥被褥,草草躺臥在她身邊。

  胃極度空虛,神識卻變得相當清楚。她環視臥房,看見床頭用畢的點滴空袋,拔下的針頭、固定膠帶,大約明白了發生過的事,唯一不安的是,她身上的衣服不是自己的;她依稀記得他曾扶抱著她如廁,甚至替她穿脫內褲,那些影像不會是春夢的內容,他知道了什麼了嗎?

  無暇再探討,她瞥了眼腕上的針孔,不解地說了句:「你可真是什麼都行啊。」

  替他覆好被褥,緩緩下床,調適了微眩的視焦,天色已放亮,她想了一下,穿上掛在椅背上的外套,拿起她的手袋,回頭眷戀地看了看他。她不能再留下,她必須解決和恩琪問的事。

  恩琪決絕地換掉了兩道大鎖,拒絕讓她進入。她的鑰匙不再管用,但她可以隔著門乞求恩琪,誠心懺悔,再度忍受恩琪刺耳冰冷的嘲諷,她可以重複解釋,說明真相,直到對方消氣,真心寬宥她的無心之過,她不能失去恩琪。

  「但是,我該拿你怎麼辦?」她懊喪萬分,凝望著宋子赫。「這就是代價嗎?當初不該動念懲罰你的,結果卻懲罰了自己。」她苦笑。

  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她再也不能回答。她只知道,凡事一旦涉入了情愛,就不會有正確答案。「我們總想面面俱到,上帝卻開了我們玩笑。」

  她抹去眼角濕意,轉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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