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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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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忘記一個人需要多久的時間,起碼現在不知道;她只知道有人始終不肯稍忘她,或許應該這麼說,隨時讓她想起他是他最樂此不疲的事。 開會前後,三餐飯前,淋浴前,應酬當中,熄燈前,開車途中……只要宋子赫抽得出空,取出手機,接通鍵一按,她就聽見了他的叫喚。 「碧海,送去的料理吃了沒?」 「碧海,你猜我對面這個老傢伙要叫幾個小姐才肯簽約?」 「碧海,我要睡了,快跟我說你一整天都魂不守舍在想我。」 「碧海,我剛打完壁球,要去沖澡。糟了,我的二頭肌又更結實了,你會不會更不想看我一眼了?」 「碧海,待會輪到我發表看法,我準備叫大家解散,趕快喝下午茶——上頭這些人,會開這麼長,可以延年益壽嗎?」 「碧海,你消失了一個早上,和誰約會去了?」 每一次叫喚,就帶給她心頭一陣無法形容的暖意;暖意之下,卻是如影隨形的憂慮,使她在他面前,很難全然輕鬆展顏。 但是他不在意她反應的節制,心情的保留,時常猝不及防地啄吻她,在眾人面前攬抱她,她很少能成功拒絕,她總是抗拒不了那雙純淨瞳孔的注視,彷佛拂逆它們就是一種殘忍、一樁錯事,卻也激不起相等的熱情回應;她從沒能忘記那雙眸子可以瞬間冷漠、失去光焰,帶給別人痛苦。 她漸漸成了自己最討厭的矛盾的對象,和他來往的這些日子以來,她最常自問自答的對話便是——「田碧海,你到底在做什麼?」,「我不知道。」;「知道這樣下去會有什麼後果嗎?」,「知道,不會有好的後果。」;「你知道最大的原因也許不在他的身上嗎?」,「知道,可能是我自己。」;「你的果斷哪裡去了?」,「都是他。我明白那些女人為何迷戀他了,他可以讓女人認為——一切只為你。」…… 怎麼問怎麼費解,關於愛,總是充滿著難題。 和恩琪道別後,她驅車繞回木工廠,敦促出貨進度,確定一切運作正常了,她忽然站定不想走了,盯著車床師傅裁切木板,木屑漫天她也甘之如飴,觀賞家具一道道上了漆,她連口罩也未戴上,眼前的東西令她暫時忘了惱人的問題,她棲坐在小椅子上一個多小時,發呆的時間占了一半。 但她的存在感太強了,工廠員工們無法視若無睹,聊天話題自動節制,用詞變得謹慎,最愛開黃腔說粗口的那幾個搬運工人只得拚命嚼檳榔,一個個開始變得不自在,尤其她今天一襲白衣白裙,外罩個牛仔連帽短外套,和廠區的陽剛淩亂實在不搭調。她意識到了自己的多餘,摸摸鼻子提腳走人。 跳上車,她拿出手機,檢查來電號碼,一連串宋子赫的來電和留言—— 「碧海,你在哪裡?快接電話。」 「碧海,今天的飯局推了,不太舒服,大概感冒了。」 「碧海,我回到家了,頭突然很疼,你能不能來,替我帶點止痛藥?」 聲調帶著暗沉和懨懨不彰,她看看表,忽然有些擔憂,她延宕回電三個多小時了,匆匆按了回撥,無人接聽,沒多加考慮,一路上採買了些必要物資,快車趕抵他的住處。 在警衛室前她突然一臉尷尬,該怎麼報身分說明來意?警衛看了看她的證件,二話不說遞給她一張通行卡。「田小姐,請直接上樓。」 也許宋子赫吩咐過了,免去通報的麻煩。 她三步並成兩步進了電梯,緩速上升中,莫名的不安跟著樓層號碼累積,電梯門一敞開,她蒙頭跨出去,和一股香氛和軟馥的胸脯撞個正著。 她倒退了兩步才得以站穩,一抬頭,驚訝得嘴半張,鄧欣左手撫著撞疼的胸口,右手提著一隻名牌旅行袋,無言瞪著提著兩袋塑膠購物袋的她。 她脫口致歉:「對不起,我沒注意到——」 「不要緊。」鄧欣搖手,表情尷尬地沉默一會,然後抬頭,開口說話:「我是來拿之前留下的東西的,剛好他在家。」像是在為自己莫名的出現做解釋。 「喔,這樣。」她也只能微笑以對。 「你不一樣了。」鄧欣的眼眸在她臉上溜了一圈,做了結論。 「是嗎?」換她尷尬了。 「你愛上他了。」鄧欣輕歎,口氣是肯定句而非問句。「這是遲早的事。」 「……」她吃驚得啞口無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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