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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他們今天最後的一次談話,終止於這一句充滿淒涼和哀傷意味的自嘲。

  應君衡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陪她坐著。九公主也沒有開口,簾後是一片無盡的沉默,無言地傾訴悲傷。

  當他要離開的時候,已是日落時分。

  昏黃的落日餘暉灑落在一院的蘅蕪上,顯現出一種日暮的荒涼意象。

  “殘餘暉兮泣沖蕪……”他不禁想起九公主所作的詩歌。

  泣蕪?是為她自己哀泣吧……

  ***

  自從那日之後,應君衡依然經常造訪“泣蕪居”,有時是和風恬淡的午後,有時則在淒美如詩的月夜悄悄來到。

  殤月——也就是九公主,意外地並不再排斥他。

  彈曲的時候,她默許他靜靜地坐在簾外傾聽;閑坐的時候,她也會隔著簾子偶爾和他交談幾句。

  他沒有再提及殤月的身世問題,而她的態度也不再像當初那般冷漠如冰、拒人千里。

  當他們坐在一起談論他們之間共同的興趣——琴、詩之時,看起來倒像一對知心而志同道合的朋友。

  只是——應君衡心裡明白,雖然有時他們相談甚歡,但在他們兩人之間,仍藏著一道無形的隔閡。

  他至今還是無法走進殤月的心——

  就像他一直被隔離在垂簾之外。

  他知道,殤月對他依然有所防備。

  有時候,他向她傾訴他的真心以及誠意,她會佯裝不明白;經常,他對她表明心跡,她就顧左右而言他;當他顯露對她的關心之時,她更是毫不領情。

  她總是在抗拒,總是在躲避……

  他看得出殤月的逃避,但他不能明白的是——為什麼她要逃?為什麼她不願接受他?

  他的心意已經表明的很清楚了,難道她是真的對他毫無感覺?

  每思及此,他總不禁有一種挫敗和苦澀之感泛上心頭——

  生平第一次對一名女子動情,卻得不到絲毫的回應 不過,話說回頭,他也從不曾期望殤月能給他什麼回應。

  最初的念頭,他只是希望能在死前見到這名令他一見鍾情的女子罷了;不料如今竟能發展到這樣的地步,他應該高興了……

  就算是一段沒有結局的戀情,他亦不願就此結束。

  今日午後,他一如往昔,來到“泣蕪居”。

  來的時候,天色陰沉沉的,飄著纖纖如絲的小雨,將古老陳舊的“泣蕪居”襯托得更為陰冷深沉。

  殤月正撫著琴,蕭瑟低沉的弦音似哭泣一般。

  應君衡輕輕地來到,輕輕地在簾外坐下。

  見到映在簾上那道俊逸挺拔的身影,殤月明白是誰來了。

  知道他特意放輕動作,不願驚擾她,她也就沒有出聲,繼續彈琴。

  過了一會兒,簾外的雨聲漸漸滂沱得足以掩蓋過她輕靈流泄的琴音。

  應君衡一直都不曾開口,只是靜靜地坐著凝神傾聽,似乎對雨聲渾然不覺。

  纖指在弦上的殤月卻早已無心於此——

  屋外的雨勢愈來愈大,連坐在簾後的她都已感受到濕意……

  她不覺停下來,開口說道:“進簾子裡坐吧。”

  她的突然開口,令原本凝神靜聽的應君衡微微一驚,繼而愣了一愣。

  他沒有沒聽錯?

  “你說什麼?”他不確定的重問一遍,一則因為雨聲太大,他方才似乎沒有聽清楚;二則是……他有點不敢置信!

  “我說,請你進簾子來。”殤月微微放大音量重覆一次,又補充說道:“外面雨大。”

  她真的請他進簾內!?應君衡心中訝異極了。

  她願意主動請他人簾,是否表示他們之間的距離又拉近了?殤月的心不再排拒他一如將他隔離在簾外?

  想到這裡,應君沖自是感到一絲欣喜,但卻又不願意接受她的好意。

  “謝謝你,但我在這裡就籲以了。”他回答道。

  他想,他最好還是坐在簾外,否則讓他再見到殤月邵張稀世絕美的容顏,難保他不會再做出什麼舉動……

  “雨勢大,你坐在簾外會打濕農服。”

  連她坐在審後都會濺到雨點,她猜想身在回廊的應君衡衣服大概濕了不少。

  她猜的沒錯,他的衣服的確被雨打濕了,但他依然無意進簾。

  “不礙事。”他說道。這點雨對他還造不成威脅,只是有點涼意;但他不以為意。殤月聞言,不再堅持要他入簾,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隨你逞強。但如果你堅持要在我面前淋雨,我可能會請你走人。”她的語意平和,但威脅之意卻十分明顯。

  “為什麼?”他不禁有絲茫然。為什麼她要如此在意他是不是淋雨?她也會關心他嗎?還是……他想大多了?

  殤月沉默不語。為什麼?她也想問自己。不知什麼原因,她竟不希望看到他有任何損傷……但,這又關她什麼事呢?她也不禁茫然了……

  應君衡在等她的回答,她卻遲遲不開口。

  殤月在等他入簾,他卻堅持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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