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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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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朝陵在獲知這個消息之後,他的反應卻是啞口無言;聖玉自然亦無話可說── 她自己都還不懂得照顧自己,就已經要為人母了,她怎麼會知道該說些什麼呢? 曾經希望她的生活可以因為多一個生命的陪伴,將不再如此孤寂,不會再這樣難熬;但這個新生命的來臨,實際上卻是帶給她更大的劫難。 孕育子息,對於任何一個女子而言,都是極為艱難的任務,何況是以她這樣嬌弱不堪的母體,懷孕無疑是一件生不如死的苦差事。 所有孕婦會出現的症狀,在她身上全都齊備了,所以在短短的三個月內,她整個人已削瘦、憔悴得幾乎不成人樣。 除了禮福晉經常來關心她之外,圖魯特夫婦也是不時往禮親王府探望。 而朝陵只有在岳父大人親身駕臨禮親王府時,才會陪同他前去探望聖玉,平常則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冷漠模樣。 “唉,我可憐的孩子……” 一日,圖魯特夫婦又前來探視,朝陵依慣例隨行,禮福晉也陪同於側。 圖魯特夫人一見到日益消瘦的聖玉,忍不住又是心疼又是緊張。 “怎麼會瘦成這個樣子呢?”圖魯特夫人轉向禮福晉急切地詢問。 “這是因為玉兒有妊,食欲減退的緣故。”禮福晉解釋地說道。“太醫說了,只要能按藥方好好調養的話,瘦一點是不會有大礙的。” “真的嗎?真的不會怎麼樣嗎?瘦成這個樣子……”圖魯特夫人仍不放心。 “那太醫開的藥方有效嗎?我想應該延請更高明的大夫……”圖魯特亦開口說道。 “有的,有的,高明的大夫我們也請了不少了,他們會按時到府裡來替玉兒看診……” 在禮福晉和圖魯特等人熱切談論的時候,聖玉一語不發地坐臥於床炕上。 她睜著兩隻水汪汪的大眼,靜靜地望著佇立在一旁的朝陵,眼中有一股悲苦衷痛。 朝陵一接觸到她可憐的眼神,很快地別開目光,不願再看她 聖玉依然靜靜地凝望著他,直到一滴無聲的淚珠滑落而下。 曾幾何時,她也學會傷春悲秋、感時傷懷了呢?她也不知道…… 深夜,聖玉躺在錦衾中安歇,一雙美目卻直睜睜地望著綺窗外一彎不完整的殘月,遲遲不肯入睡。 她不明白這樣的殘月所代表的是怎樣的一種意象,但望著它,她覺得心裡相當悲涼。 殘月……不完整的、有殘缺的東西,而她,也是不完整的、殘缺的生命;但殘月總有完滿的時候,而她呢?是不是一輩子殘缺? 月光殘照在她蒼白的雪顏上,映射出幾點淒涼寒光。 也許她真的不會後悔過當初冒然決定嫁給朝陵,但有時候,她總不免會想,這樣的日子要過到什麼時候?這種無趣的人生…… 她怎麼會走到這樣的地步呢?真的是無語間蒼天了…… 隨著寂夜漸漸深沈,聖玉臉上附著未幹的淚痕,不知不覺地睡去。 一條暗魅的身影靂地出現在月色下,帶著晦昧不明的銀白膽光閃入聖玉的睡房中。 那抹身形小心翼翼地移動到她的炕床邊,然後佇立不動。稀微的月光灑落其身上,映照出一張俊美而年輕的臉龐。 是朝陵貝勒。他站在床前,神色複雜她俯視著靜躺炕床上的聖玉格格。 這是他曾經竭盡心力追求的女人。朝陵表面沉著,心思卻不由得漸趨複雜紊亂,他想起一些他從來不會、也不願去想的事。 雖然以前他竭心盡力、無所不用其極地追求她,只是為了達成和阿瑪之間的協議,但畢竟他曾經投入許多的時間,難道那幾個月的時間對他而言,真的一點意義也沒有? 他不敢去思考這個問題,也不願。 只是,偶爾他會想:雖然聖玉這個人實在是相當呆愣,一點屬於女人的特質也沒有──幾乎可以說她是完全不具女性自覺,但,他感覺得出來,她是真的很喜歡他。 儘管她或許並不懂得愛,但她一直以她自己的方式在愛他──以真誠的心回報他粗劣的虛情假意。 起初,他很討厭她的愛,就像討厭她的死纏爛打一樣,可是等到一失去,他竟又感到若有所失。 是他已習慣她的愛,抑或他對她並不是真的沒有感覺? 一想到這裡,朝陵下意識地搖搖頭──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朝陵身形略微一動,想轉身離去;眼光一瞥及聖玉稍稍隆起的腹部,他又猶豫了。 那是他的孩子啊…… 從來沒有想過他也會有這麼一天──擁有一個屬於他的妻子以及孩子──從沒想過他也會擁有這些,而如今他擁有了,他該是怎樣的心情? 應該是欣喜的吧!雖然他很想告訴自己,不必為這種事而雀喜,但事實上,他卻也沒有不快樂的理由。 立於原地許久,朝淩越是望著炕上的人兒,就越移不開腳步;後來,他索性在炕沿坐了下來。 不知不覺中,他陪了她一整夜,直到天將亮,他才悄悄自晨曦中隱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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