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夏灩 > 不婚流行主義 | 上頁 下頁 |
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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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覓一愣,看她又拿了兩條繩子,打了一個結。“一開始,我以為我只是因為我媽的事,不想把感情看得太重。”她再纏上一個結。“可他一直不放棄,我看著他一步一步追來,而我不過隨口拒絕,他卻當成了圭臬,他用情太深,我很害怕……” 打上第三個結,線繩已經變得有點亂。“但久了,我開始想,也許應該試著放開一次,雖然當初那蛇確實咬得我挺痛的,但十年都過了,我不該再那麼怕草繩。那麼好的男人,如果只是因為這樣就拱手讓給別的女人,老實說還挺讓人不甘心的,但……”她把繩子搓成一團。“有天,我終於知道為什麼。” 於覓沉默了,良久,她掀了掀唇。“擷羽,那不是他的錯。” “我知道。”理智知道,但感情上,那個事實仍舊無時無刻提醒她,她以為自己沒放心上,但只是一種自我催眠。當初考大學,她下意識選擇遠地,就是不願再看見他,他們……長得實在太相似了。 “我告訴自己他是無辜的,但無辜又怎樣?這一輩子,我都不可能毫無芥蒂地愛他……” 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想方設法讓他離開,去找一個可以回報他感情的對象。 看著好友頹喪的模樣,於覓歎了口氣,把視線放在她身後不遠處,一個男人站在那兒。她不知道他來了多久,但有些話,他應該已經聽進去了。 “你聽到了?” “嗯,一些。” 陡然介入的熟悉聲嗓使得冉擷羽悚然一驚,瞬間抬起臉來,在吧台昏暗不明的燈光下看清了那人的臉,她不敢置信。“昱凱?”他……怎會在這裡? “于小姐打給我,說你心情不好在喝酒,叫我作好準備,我怕你喝多了就先過來看看……不過,你剛講得太專心,沒注意到我。” 他聳聳肩一笑,在她身旁的位子坐下,並朝於覓送去一個眼神,後者接收到,點了點頭。“你們兩個好好聊吧。” “什——”冉擷羽來不及阻止,看著好友棄她而去,她轉頭,看著寧昱凱,他臉上依舊還是那抹淡淡的笑,眼神被垂下的劉海遮擋住,她看不清。 良久,他掀唇。“擷羽,你知道為什麼過了這麼多年,我還能一直喜歡你嗎?” 這也是冉擷羽一直以來不懂的問題,她機械式地搖頭。此刻的寧昱凱語氣雖然溫和平淡,卻給她一種極為陌生的感覺,她分不清他此刻的情緒,只能聽他講。“我一直以為你其實是迷失了,談戀愛就像你當初拒食一樣,只是想用這種方式多得到一點旁人的關心,所以我想,如果哪天連我都不理你了怎麼辦?我答應過你的,沒有人要你,我要你。” 沒想到他竟會把十多年前的一句話記得這麼牢,冉擷羽喉頭一緊,想說些什麼,卻被他打斷。“不過,現在看起來,我好像弄錯了。” 記得第一次告白的時候,他感受得出冉擷羽的驚訝,明白那時的她只是把他當成一個鄰居小弟,從沒將他往愛情的方向深思過。 第二年,她仍然意外,他高中一樣讀男女合校,與他同齡的女生那麼多,怎還會記得這個大他四歲的女人? 第三年,她的表情變了,儘管還是笑著,一派落落大方,可眼底多了些迷惘,她不由得開始將他視為“男人”,第四年、第五年…… 然後,每一次等她分手,他都會送上告白,她曾回應過一次,可寧昱凱不笨,看得出來她不過是自暴自棄,打算藉由交往讓他滿足,等他看到她的“真面目”後便失望離去。她不是為了和他在一起而答應,而是為了讓他離開。 他以為這代表了自己在她心目中與眾不同,卻沒想過他們之間其實卡著更大的一個難題,原來……這一切全是他自作多情。 寧昱凱終於側過頭來看她,注視她的眸光裡暗藏一抹冷冽的平靜,令冉擷羽打從心底發了個顫。面對這樣的昱凱,她陌生,甚至懼怕—— 他笑了。“原來你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還以為你不懂,結果真正沒搞清狀況的人是我。你何必這麼辛苦?只要明白告訴我,我是那個女人的兒子,我就懂了——” 當年擷羽的父親外遇,對象不是別人,正是他的母親。 他父親早逝,母親獨自一人拉拔他長大,多年不曾再嫁,沒想到近水樓臺,最後選擇的對象竟是住在他們隔壁的冉父。 換個角度來說,他的母親,也正是間接造成冉家悲劇的罪魁禍首。 可那畢竟是他母親的作為,和他無干,因為擷羽從不曾在他面前指摘過這點,所以他以為她也是這麼想的,想不到這麼多年過去,她始終沒釋懷過。 她不愛他,不是不敢愛他,而是無法愛他。 甚至寧可找個假的欺瞞他,也不願把話說白。他曉得她是不願傷他,問題是她心底壓著,他就能好過? 想起於覓告訴他的內容,他想這次,他是徹底受傷了。 “我想……我應該沒有理解錯誤吧?” 冉擷羽講不出話,或者說是無話可說。昱凱的眼神陰暗,彷佛陷入永夜,再無一絲光采。他就這麼瞅著她,看著她的方式卻不帶任何溫度,銳利得像不放過她臉上任何細微顫動,或者……他在等,等她說出一句反駁,駁斥他的推論,即便那是謊言,他也願意相信。 只可惜,他失望了。 冉擷羽在燈光照耀下的臉色很蒼白,漆黑的眸子裡轉動著水光,她唇片顫動,數度欲言又止,那副脆弱的模樣使寧昱凱看得心疼,終究還是無法冰冷地待她……他扯出一抹澀笑,抬手撫上她的臉。“擷羽,你其實一點都沒變。” 從過去到現在,她講不出任何一句違背自己心意的話,就連拒絕他時都不曾講過一句“不喜歡”,所以他才會一直期待,期待有天當她願意放下受過的傷,她就能看見他。 現在想來,是他想得太美了。 寧昱凱看了眼被她擱置在吧臺上的繩線後起身,在離去之際,他說:“你以為,只有你是受害者?” “你以為,只有你是受害者?” 這是第一次,寧昱凱用那樣的表情對她說重話。 他從頭到尾都很平靜,但深沉的眸底卻蘊含著一抹深深的挫敗,使她看得胸口發疼,好似被什麼東西緊緊箍住,近乎暈眩。 然後,他就這麼獨自一人回去了。 之後整整一星期,他們儘管住在隔壁,卻始終不曾打過照面,想到過去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情況,冉擷羽才明白,原來,當一個人要回避另一個人時,居然可以做得這般徹底。 前兩天,Kevin打來問:“嘿,你之前說的那個計劃何時要實行?” 冉擷羽苦笑。“不用了。” “嗄?” “因為那個人……已經放棄了。”就像聖誕夜那天他說:“如果哪天我真的受不了了,不用你說,我也會放棄的。”如今,他終於受不住了。 也許她應該開心,這是她唯一還能替他辦到的事,只是午夜夢回,他那句近乎心碎的指責不斷在她腦袋裡盤旋——你以為,只有你是受害者? 她當然知道不是! 可倘若世界上的事真的都能理智地分辨是非黑白,就不會有這麼多複雜離奇的事件。她沒辦法,只要看著他就會回想起來,想起他的母親是如何介入她本來和諧的家庭,破壞了一切。那些敦親睦鄰的舉動全成了別有深意的示好,她覺得噁心,那種痛苦,不是一句“和你無關”就可以抹滅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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