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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明天一早跟阿民去市場好了,天氣冷,買些排骨回來燉。

  她感覺到一隻手摸到她的身子,解開了她胸口的扣子,撫摸她的胸部,手掌整個罩住,觸摸到她的心跳……

  啊,廚房裡還有當歸嗎?紅棗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嗯,明天要記得先去廚房看看——

  咦?

  當她兩手學著他,爬在他光滑的裸背時,壓在她身上的男人突然起身穿好衣服,翻身去睡,留下她一人還平躺在那兒吹著冷空氣,看著天花板。

  她猛打了個冷顫,跳脫的思緒瞬間歸位,兩手趕緊和他搶被子,身子鑽在他背後緊緊貼靠著他。

  “……我正在努力,你怎麼了?”她發現只要不讓她的思緒集中,她應該就可以克服想吐的衝動,完成他的條件,差一點點就試驗成功,他怎麼這時候反而不配合了?

  “你根本就搞不清楚狀況,懶得理你了!”

  到底是誰搞不清楚狀況啊?齊治國扯眉,很想翻過身去不理他,冰涼的身子卻很沒義氣地背叛她,她縮在他背後……最後雙手環住他,身前一陣溫暖,背部一片涼,但也比全身冷冰冰好多了。

  平天下張著眼睛,處在一片黑暗裡,一臉漠然。

  ……等到背後傳來均勻的呼吸聲音,他才深深歎了口氣,緩緩轉過身,把她抱入懷裡。

  他摸索著,把被子拉好,不讓一點風透進來,冷到她的身子。

  他又到處摸著她的身子,直到把她的身子弄得和他一樣暖和,他才停下來,默默抱著她睡。

  這十幾年來,他一到冬天就儘量趕回來,而她從來都沒有想過他是為了什麼嗎?

  ……該不會以為他只是為了要她?

  想到她的腦袋也只能裝這點東西,想的大概也就這麼多了,平天下忽然扯起眉頭。

  年少時的校園生活,他一直過得很忙碌,白天上課、傍晚和假日幫家裡做生意,偶爾打工。

  他比一般的孩子早熟,從小就規劃好未來的藍圖,也循序漸進、按部就班一路走到十八歲。

  那一年父親倒下,罹患絕症不久人世,渴望看到他娶齊治國。十八歲就娶老婆並不在那張藍圖裡面,他原意是等事業有成,再挑個喜歡的女孩子成家,算下來最早結婚也要等到二十八歲。

  他太習慣了女孩子們愛慕的目光,他也認為齊治國跟那些女孩子一樣喜歡他,才經常跟著他回家,到他家裡吃面,假日也來看他。

  他們兩人從國小開始同班,偶爾分在不同班級;到了國中又在一起,高中也念了同一所,六年都同班。後來升大學,他念了外地的學校,一到假日回來,還是會看到她來吃面。

  他一直都覺得她是個奇怪的女孩,齊家是地方望族,曾祖父是大地主,隔壁的溫柔鄉有十分之一都是齊家的土地,祖父是高級將領,父親是名大律師,母親來自書香世家,兩個哥哥也都是校園名人,她頂著齊家千金的光環,是眾人捧在手心裡的花朵,她應該是很幸福的,他卻從來都不曾見她真正開心笑過。

  她只有在跟著他回家吃面的時候,才會露出令人目眩神迷的笑容來,那時他也注意到很多男生會被她的笑容吸引,看著她忘神。

  後來他知道,齊家的女人在齊家是不能有聲音的,一切都得聽從齊家男人的安排,她溫柔賢淑的母親一直都扮演一個安靜的角色,而她從小就被限制在一個“順從、安靜”的框架裡成長,她也從來都不曾反抗或排拒。

  當他聽到她說,她能夠在回家途中,甚至假日時,到他家吃一碗面,還是她的兩個哥哥知道她愛吃面,幫她爭取來的“福利”時,他覺得不可思議,也漸漸瞭解她生長的家庭,似乎無法給她想要的快樂。

  他想是因為她喜歡上他的關係,她愛屋及烏也喜歡他的家庭、他的父母,而他父親更是把她當作自己女兒般疼愛,每回她來吃面,她碗裡的餛飩總是比別人多,面前也會多一盤小菜。

  他父親總是叫她“媳婦兒”,經常問她什麼時候要嫁進來,她也總是笑著回答:“哈哈,快了、快了。”

  他總會看著她那張笑嘻嘻的厚臉皮,橫她一個白眼,心裡想:快什麼,我一定娶你嗎?

  當她知道他父親不久人世時,他看見她一瞬間臉色慘白,好一會兒都沒說話,那麼難以置信,等到她接受事實時,也是一句話都沒說,眼淚卻一直狂掉,哭得比他淒慘。

  她經常偷空到醫院去陪父親,在他面前還是笑吟吟,只是當他父親問她什麼時候嫁進來時,她就不再回答那句話了。他隱約看出來,她似乎是不敢對不久人世的父親承諾自己做不到的事。

  當時他並不知道她是什麼地方打動了他,他更以為是父親的緣故。當他父親笑著感歎說到可能看不到他成家,希望他能夠體諒時,他馬上決定娶她。

  腦袋裡的念頭成形那一瞬間,他就立刻去做了。

  他自信而且自滿地連一絲她可能拒絕的想法都沒有,而事實上他的確不費吹灰之力就娶到她。

  等她戴上戒指,他才想到她的生長環境並不能讓她有自主權,而她竟然毫不猶豫就套上戒指,沒考慮即將在她家裡引起的風暴,她必須承受的後果,這時他才知道——原來她如此愛他!

  他當時是感動的,甘願陪她回家一起承受責難,即使被她父兄痛打了一頓,他也咬牙忍了。

  只是沒想到,她父親如此嚴厲,面對初次反抗他的女兒,處理方式竟是把她掃出門,從此當沒生過這女兒。

  她還是願意跟著他走,他看見她眼神堅定無悔,他當場腦袋轟地一聲,深刻體悟到——眼前這個女孩如此深愛他,竟願意為他拋棄一切!

  “天下!”

  海浪聲音反復不斷在耳邊,突然竄進熟悉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他從過去的回想當中回過神來,等了一會兒,他聽到她跑過來的聲音。

  “天下……你說在家附近走走而已,怎……怎麼走到海邊來了?我……找你好久。”齊治國跑得氣喘吁吁,有點上氣不接下氣,話說得斷斷續續。

  “找我做什麼?”

  她望著空曠的沙灘上只有他一個人,他坐在沙灘上,手杖擱在一旁。她實在有點懷疑他是怎麼一個人走出巷口,穿過馬路,越過堤防拾階而下,來到這片沙灘的。是中途遇到哪個鄰居,把他帶過來嗎?

  “天快黑了,我來找你回家吃飯。”

  “我出來這麼久了嗎?”他扯眉,以為他不過出來一會兒,不知不覺竟在海邊待了快一下午。……話說回來,他也以為三個月不算短,等到日子匆匆走過,他才不得不承認他把話說得太早。

  “嗯。”她蹲在他的面前,看著他深邃立體的五官,一雙無法看見她的眼睛……她拉起他的手,把手杖交到他手裡,“回家吧。”

  “以前常來這裡看海……已經有好幾年沒來了吧,這片海還是一樣藍嗎?”他拿著手杖起身,把她的手牢牢握在手裡。

  “是啊,都沒有變。”齊治國回頭望一眼深紅的夕陽映照在海面上,迷人的景致即將墮入黑暗,冬天的夜總是來得特別快……她很逃避地不願去想,時間也過得太快了。

  “我們回來多久了?”他嘴角隱隱揚起,幾乎從她的口氣裡,聽到她的心思,故意開口問。

  齊治國眨了眨眼,即使他看不見,她還是心虛地轉過頭去,“一……一個半月。”

  睜眼說瞎話!欺騙他這個看不到月曆的瞎子,以為這樣就能蒙混過,她真是跟他媽混久了,好的不學,盡學些壞的。

  “這麼說來,你還有一個半月的時間好『努力』啊……我期待著。”

  齊治國訝異地瞪大眼睛,沒想到她能騙過平天下,眼裡充滿驚喜,一掃幾天來的陰霾,笑吟吟地說:“我會努力的!”

  事實上,到今天,他們正好回來三個月,而她的身體仍然無法接受他。她這幾天一直提心吊膽,怕他提到要走……他一個人要走。

  她低頭望著兩人的手,他把她的手握得牢牢的,一點都沒有放開的打算。她莫名地有一股安心的感覺,不停地笑開來,忍不住抓著他的手搖晃起來。

  “你是想看瞎子摔跤嗎?”平天下扯起眉頭,一手抓著手杖摸索著前頭的路已經不好走,她還甩著他的手,是打算讓他失去平衡,跌個狗吃屎吧!這樣報答他的“好心”!

  齊治國馬上停下來,轉而兩手抱住他手臂,貼著他一個勁地笑。

  平天下沒有再說話,嘴角慢慢寬起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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