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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有什麼比以為幸福就在眼前,但一切突然幻滅,發覺美好只是南柯一夢,更教人悲哀?

  “你怎能……如此狠心?”她痛心的從唇邊擠出一句問話,然後不顧一切奪門而出。

  水靈踉踉蹌蹌沖出酒店,不管路人驚異的目光,不考慮是否會被人認出來,或被記者捕捉到不雅的畫面,步履蹣跚地走在街上,最後跌靠在路旁,沿牆壁滑落,頹然坐在地上。

  閃電劃破夜空,雨越下越大,轟隆隆的雷聲響徹雲霄,和她現在淒慘狀況真相配,她自嘲一笑,昂起頭,放任豆大的雨水打在臉龐,冰冷得令她睜不開眼。

  她不想去思考任何事情,只管全心全意感受冷雨沖刷,任由刺骨的寒冷麻痹感覺、凝固血液,然而她的心還是會痛,像撕裂般的痛。

  咻地,一把雨傘罩在她頭頂,替她擋去雨水。

  是俞東彥嗎?一定是他!他追出來找她了,他說過放不下她的,他一定是來告訴她,他真正喜歡的人是她,他不會再離開她。

  水靈霍地睜眼,才明白最後一線希望也落空了,撐著傘的人是方雅。

  一臉擔憂的方雅蹲下去,伸手撥開她濕透的髮絲,失去血色的小臉異常冰冷,眼神空洞無焦距,一副沒有靈魂的軀殼,像是被人遺棄的布娃娃。

  方雅心疼地把受重創的人兒擁入懷,她什麼都沒有說,明白再多的安慰也沒用,此時此刻,她只能提供溫暖給她。

  水靈渾身輕顫,一把回抱住方雅,顫顫巍巍的身子明顯承受著極大痛苦,她終於控制不了情緒,難過地失聲痛哭出來。

  她哭得肝腸寸斷,直教躲在暗處的俞東彥痛徹心扉,自責內疚。

  他承諾過會保護她,讓她無憂無慮地歡笑,結果傷她最深、最重的人就是他!

  目送方雅攙扶著水靈離去,俞東彥仍站在雨中,傘落在腳旁,他用大掌遮蓋住眼瞼,從指掌滑下的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這是什麼地方?四周漆黑一片……

  突然,眼前光亮如白晝,他置身在奢華浮誇的房間裡,手腳被繩索捆綁住,勒得他好痛。

  一個高大的男人向他走近,男人面目猙獰淫邪,他想幹什麼?

  不要!不要扒光他的衣服,不要……救命……有誰可以救救他……

  慘遭百般蹂躪後,他儼如破爛人偶,他的世界再也沒有色彩,他好肮髒、好噁心——

  不知從哪裡傳來的歌聲婉約動聽,神聖優美的曲調包圍住他,洗滌他的身心,他漸漸感到溫暖。

  佇立在他眼前,朝他伸出手的少女發出聖潔的光芒,宛如天使般純淨美好,然而少女的表情卻哀傷不已,淚流滿面不止……

  俞東彥赫然醒過來,出了一身冷汗,以為不曾再出現的惡夢,偏偏選在今夜來訪。

  雖然事隔多年,他仍忘不掉那個夢魘。一個十二歲的男孩遇到那種獸行,要徹底遺忘比天方夜譚還難。

  他知道這個惡夢會伴隨他一生,已經深深烙印在他身上的屈辱,如何也不可能清洗掉!

  當年他只有十二歲,父親生意失敗,母親欠下巨額賭債,走投無路下,雙親竟滅絕人性地將他賣給一所俱樂部,然後兩人一走了之,從此再沒在他眼前出現過。

  被帶走的那一刻,他的人生全毀了,他已記不得自己服侍過多少女人,甚至是男人,為了取悅別人如何卑躬屈膝,他學會的事情又豈止是了得的床上功夫,還有如何捨棄人格尊嚴。

  而最可悲、最教他飲恨終生的,是他已喪失了男人的天賦,他不能生育!

  為了免除不必要的麻煩,在他不知情下,俱樂部擅自替他動了絕育手術,他成了一個不健全的男人,永遠不能建立一個健康正常的家庭,他是個不能給女人幸福的男人。

  這樣的他,還憑什麼去擁有小靈?他不能毀了她的幸福,所以只能狠下心推開她、傷害她。

  這些磨滅不了的醜陋過去,連他自己都覺得噁心,他絕不能讓小靈知道,不忍心讓她接觸他的黑暗,他不想讓她看不起,更不要她的同情憐憫,那會教他無地自容,不敢再直視她純真的眼瞳。

  他唯一可以辦到的,就是永遠成為她心目中的完美存在,即使讓她怨恨,他也不後悔。

  因為這是對她還有自己的一種救贖,把她從錯誤的愛中拯救出來,讓她代替當年沒被救助的自己,獲得幸福快樂的生活。對他來說,她的幸福就是最好的慰藉。

  當年鄒焯文也曾這樣問過他:“為什麼要收養她?”

  “我想救她。”俞東彥輕搖酒杯,實話實說。

  鄒焯文嗤之以鼻:“別告訴我,你突然間同情心氾濫。”

  于公于私,俞東彥都沒必要對他隱瞞,再說把酒談心的目的,正是找人傾訴心事,排解鬱悶。

  “小靈的叔叔嬸嬸所開的面店經營不善,欠下一筆借貸無力償還,我無意中聽到他們在商量將侄女賣給夜總會。”俞東彥喝下烈酒,點燃一根煙,半眯眼地吞雲吐霧。

  “如果是你,會不會眼睜睜看著一個少女的人生被毀,卻只袖手旁觀?”

  “要我說真話嗎?”鄒焯文單手托著下巴,手上把玩著打火機。“我不會把責任攬上身。”

  “想不到你這麼冷血。”俞東彥挑眉啐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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