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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什麼這這那那的,快走!”煙兒不再理會,當著護官的面就把門關了,然後走回床邊。

  “王妃……”

  “謝謝你。”宮千巧打斷了她,虛弱地扯出了一個微笑。“一路上,你陪著我,一聲苦也沒喊過,我一心想著見王爺,卻半點也沒為你和這孩子著想,真是對不住你……”

  煙兒聞言大驚,連忙上前道:“王妃千萬別對煙兒說這種話,奴才服侍主子是應份應當的,煙兒只恨自己不夠周全妥貼,怎敢叫苦?王妃這麼說,煙兒真的受不起啊!”

  “一樣都是人,分什麼奴才主子?”宮千巧抓住她的手。“人家待我好,我也待她好,這才叫應份應當,是不是?”

  一段話說得煙兒紅了眼眶,不住點頭,哽咽地道:“王妃……您實在是對煙兒太好了……”

  “說我對你好,你怎麼反倒還哭呢?”宮千巧望著眼前這個比自己小不了多少歲的女孩,心中有著千般感慨,如果可以選擇,她多麼希望自己從來不曾來過皇城、從來不曾遇見過瑞祥?那麼,她就能永遠這麼單純、永遠不要知道情之一字,有多麼磨人、多麼苦澀……還累得旁人如此,敦她情何以堪?

  她累了。

  “讓我休息一下吧。”宮千巧對著煙兒說道。“你也累了,我們都好好的休息一下吧。”

  “煙兒守在王妃身邊。”

  “你這樣,我反倒睡得不安穩。”宮千巧拍拍她的手。“去睡吧,讓我也能好好休息。”

  聽到她這麼說,煙兒也就不再堅持了,但她仍是擔心。“那我就睡在外間榻上,王妃有什麼事情就叫我。”

  宮千巧只得點點頭,她其實已沒什麼說話的力氣,煙兒才一走到外間去,她便累得再也撐不住,閉上了眼睛。

  然後,夜深了。

  正當煙兒睡得深沉之時,突有一隻手輕輕將她搖醒,煙兒不情願的醒過來,卻在看到眼前人時大吃一驚。

  “王……”字都還沒吐出口,嘴巴就被按住,來人對她搖了搖頭,然後將手上一個東西交給她,煙兒接過來,才發現正是小小姐。

  “外面有馬車接你回驛館,快帶小小姐出去。”

  “那王妃……”

  “本王自有安排。”

  煙兒不敢再多問,連忙趿著鞋子,抱著孩子出去了,瑞祥見到她離去之後,這才進了內室,宮千巧睡在靠著窗口的床上,臨窗灑進的月光將她象牙般的溫潤臉龐照得更加潔白,瑞祥定定的看著那張臉,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

  床上的人兒半夢半醒之中察覺到不對勁,緩緩地睜開了迷蒙的雙眼,但卻在這時被人從床上擁起。

  “唔……”

  瑞祥輕撫著她消瘦的背脊,萬般的憐惜、萬般的不舍,然而千言萬語卻如鰻在喉,只化作一句。

  “我來帶你回驛館。”

  同樣是追著他來到這裡,他對香雲的感覺卻沒有如同對千巧一般強烈而震撼,香雲的積極只讓他更加懶得搭理,然而公務在身,一時也無暇處置。而千巧卻不一樣,一聽見她來,他就像渾身著火似地非得在第一時間趕來見她,但她……她的身子……何時變得這麼瘦小?何時變得如此單薄?

  宮千巧還以為自己在作夢。

  是……是瑞祥?

  眼下已是半夜三更,他怎麼……怎麼來了?

  仿佛要確定是真是假,她伸出了手,輕觸了觸眼前人的臉頰,直覺指尖傳來一陣冰涼冰涼的感覺,顯見他是趁著夜露而來,一身的冷意未褪,她想問他覺不覺得冷,脫口而出的卻是另一個問題。

  “孩……孩子呢?”

  “我讓煙兒帶著坐馬車回去了,隨行有好幾個護官,不必擔心。”瑞祥道。

  他的臉背著月光,讓宮千巧看不清楚,只能努力的睜大雙眼。

  她想看清楚……想看清楚他這麼晚還來見她,為的是什麼?

  然而還未及細想,宮千巧便感覺自己被抱了起來,她已經連抵抗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溫順地任瑞祥擁在懷中,熟悉的溫暖與胸懷同時也讓她感到一陣酥軟,這是瑞祥的懷抱,一個她再也沒敢奢望能得到的避風港……

  瑞祥拉過斗篷,將懷裡的人兒密密地紮了個結結實實,然後站起來向外頭走去。

  客店外邊,店小二睡眼惺忪地拉著韁繩,站在簌簌寒風中發著抖,瑞祥看都沒看他就接過韁繩,丟給他一個沉甸甸的荷包。“沒你的事了,走吧。”

  店小二千恩萬謝地回去了,瑞祥將千巧抱上馬背後,自個兒也翻身上馬,然後便策馬離開。許是怕她產後身子勞累,他並未輕騎快逐,反倒是刻意放慢了腳步,這一趟路竟走得比平時還慢、還久、還遠……

  月光灑來,一地銀輝,宮千巧窩在瑞祥的懷中,困意越發濃重了。

  “我希望……這趟路……”

  “嗯?”瑞祥輕輕回應,然而沒有聽見妻子的下一句,忍不住俯首而視。

  宮千巧已然再度閉目睡去,丹唇輕啟,喃喃自語的最後一句話已成了讓人聽不清楚的咕噥。

  她希望……她希望,這趟路……

  永遠也走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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