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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頓了一會兒,也許是在思索最好的回答方式,闕懷安這才開口。

  「能到處闖一闖,是天下男兒的志願。」

  「總算問到了你一句真心話。」要讓闕懷安開口說一句自己的心事,向來比登天還難,當然,她不會放過這個奸機會。

  「哪,我再問你一件事,你也得如實回答我。」她越是說,心頭莫名地越跳得快,她下意識地捂住胸口。

  闕懷安發現了,連忙問道:「又犯疼了?」

  「不,沒的事,你別插話兒。」曙公主不容他打斷。「我要問你,假如我不是公主,你會怎麼待我?」

  清朗如星的眼睛,閃耀著動人的光芒,她冰冷如霜的時候,就已經讓慕容襄神魂顛倒、情難自己,要是讓慕容襄知道,她也有這樣的一面……

  闕懷安沒再往下想,忽然脫口而出。「如果你不是公主,我……」

  「你?你怎麼?」話到一半卻梗在喉中,比闕懷安更焦急的,是那雙等待著他答案的眼睛。

  那雙眼睛,燃著希望的篝火,是那麼的惑人而純情,令人心動。

  那如鯁在喉的話,他也想說出,但那希望的篝火,真會為他所有嗎?

  半晌,他深長地吐了口氣,說出了下半句,但卻已非出自由衷。

  「如果你不是公主,我還是一樣會把你當作自己的妹妹,保護你、照顧你。」

  話音方落,闕懷安登時看見篝火熄滅了,月落星沈,那雙眼中,只剩下一片煙燼。

  「妹、妹妹?」曙公主看著他,眸中盡是不可置信。「不、不可能的……你說的……是不可能的……」

  「的確是不可能。」闕懷安故意曲解。「您永遠不可能是我的妹妹,也永遠不可能不是公主。」

  曙公主怔怔地站了一會兒,爾後忽然蹲了下來,將頭埋在雙膝之間。

  闕懷安連忙也跟著蹲了下去,情急而關心地詢問:「公主?」

  「別管我。」

  「公主……」

  「叫你別管我!」曙公主任性地喊著,像個孩子一樣。

  闕懷安實在沒轍,只能伸出手,輕拍她的背。「公主,世間滿眼無奈人,你和我,能夠平平安安的生長在這世上,已經是萬幸了。」

  「平平安安?不過是行屍走肉、皇家的傀儡……」

  闕懷安無言了……

  曙公主抬起頭。「闕懷安,父皇要我嫁到莫支國去當世子妃,你沒什麼話對我說嗎?」

  「我……」

  「你要祝我幸福嗎?」她的嘴角揚起了諷刺的微笑。「還是你日後終於不必被我糾纏,心底很慶倖呢?」

  「能夠保護公主,我一直感到很榮幸的……」

  「我不明白。」曙公主苦笑。「你的話總是真真假假,我猜得好累……」

  闕懷安歎了口氣。

  他要怎麼說、該怎麼做呢?

  不管走到哪條路都是死路,不管怎麼想都是絕望,他又該怎麼讓公主理解這份絕望是如何壓得自己夜夜都喘不過氣來?

  已經是死過一回的人,怎還能要求他和常人一樣有顆完整而不懼不怕的心?

  「公主,您其實不必猜,不管怎樣,屬下的心永遠向著您。」

  「我要的不只這些……」曙公主何嘗不能理解他的心事?但她多傻呵!竟希望闕懷安能有衝破這死繭的能力。「從小我就沒了娘,除了父皇,其他的兄弟姐妹對我總是冷冷淡淡,可是父皇太忙了,根本沒時間常常陪我。我娘在世的時候寵擅專房,其他宮苑的娘娘都曾吃過我娘的虧,對我,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好臉色,連天冷了想多要點煤炭還得受人苛刻,但這一切,我只能忍。」

  闕懷安靜靜地聽著,好強的公主從未跟他說過這些心裡話,他只知道公主天生病弱,這時才曉得她的好強其實是被環境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訓練出來的……

  「我跟父皇說,我需要有人理解我,知道我,能夠一直一直陪著我,父皇好像聽懂了我的意思,但卻找了宣春、常夏她們來。我又和父皇說,我要的不是下人,而是朋友,是能和我說話,和我一起哭、一起笑、一起生氣的人,父皇就遲疑了。……但是,在那之後不久,卻讓我在闕家看到了你……」

  闕懷安聞言,不禁一陣輕顫。

  他沒忘,那一年、那一天、那一個晚上,他牽著的小手,也牽動了自己的未來,像救命繩索一樣的手呵,既柔軟又皙白,手的主人有一雙完全信任自己的漆黑雙眸,如月如星。

  是在那一刻,曙公主就決定是他了嗎?這樣宿命的認定,他又該說什麼好?

  「闕懷安,別讓我失望。」曙公主輕輕地說,語調中的渴求無比懇切,牽引著他、鼓噪著他,讓他平穩而內斂的情緒,幾欲潰堤。

  「公主,我……」

  「少爺?!」

  闕懷安正想說些什麼的當兒,一個蒼老而激動的聲音忽然介入了他與曙公主之間。

  闕懷安頓了一下,朝著聲音來處望去,只見橋頭處有個拄著拐杖、頭髮花白蓬亂、衣著破爛的老漢,那聲「少爺」,正是由他所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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