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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阮飛香一愣。“娘,您怎麼……”

  “回答我!”胡氏疾言厲色地命令。

  阮飛香見狀,點了點頭,粉頰如櫻。“是。”

  胡氏的心涼了一截。“哪裡好?他真能帶給你幸福嗎?”

  阮飛香聞盲,轉頭看了佟曉生一眼,他溫和的眼神鼓勵著她說出心底話。

  “娘,是您要女兒說的……”她道。“從小,我就知道您和爹爹的生活其實並不美滿……所以您可能覺得,財富是唯一的保障……”她說得很慢,一字一句費盡斟酌。

  “這也許是您以為的幸福,您也多次向我灌輸這個觀念,許久以來,我從沒有辯駁半句……可……可我其實心底並不這麼想……”

  “什麼?”

  “什麼是幸福?家財萬貫是幸福、不愁吃穿是幸福,可這是否只是表面上的狀況?白天出手闊綽,人人逢迎,可是到了晚上,面對鏡子孤獨一人,這種日子,不是很令人難過嗎?”

  胡氏驚訝的望著阮飛香,她竟從沒想到過,自己的女兒居然還有這一番屬於自己的見解。

  “也許娘您覺得,貧賤夫妻百事哀,可是在女兒看來,只要兩心相契,再淡的水喝起來也是甜滋味……在我的心裡,每天能夠跟我心愛的人共度晨昏,平平淡淡的聊聊天、說說笑,就是最幸福的一樁事情了……”

  “……”胡氏沉吟了會見。“你太天真了,今日要是你窮到無米下鍋,你還會說出這種話嗎?”

  “岳母請放心吧!”佟曉生在此時突然開口。『我絕對不會讓飛香跟著我吃苦頭的,就算您說她天真,這又有何不可?她這天真的願望至少很平凡、很實際。”

  “曉生……”阮飛香感動的望著他。

  他是懂她的,她欣慰地想。

  有了愛,再苦的日子也過得容易,相反的,怨偶之間強要相聚,再富貴的生活也抵不住心靈的空虛,她的母親早就不能原諒父親,又怎麼會願意去理解他呢?把自己封閉起來,以堆積錢財、建立聲望累積滿足感,私心底又怎麼會獲得真正的快樂?

  “娘,您知道嗎,爹爹其實,一直都是很惦記著您的……”飛香看著母親,緩緩說道。

  胡氏一愣。“呃?”

  “爹曾經告訴我,只要您願意和他談一談就好了,他想念以前的您,想念了好久、好久……”想起父親最後如何悒鬱而終,至今她依舊心痛,父親在落拓不羈的行為外表下,其實還是深愛著母的,只是他們……畢竟都太顧著自尊與顏面了啊……

  “是嗎?是嗎?”胡氏說不清那心中驀地湧上的酸楚感為何,她曉得飛香不會騙她,於是眼淚竟突然不受控制的斑斑決堤!

  “他真的這麼說?他真的這麼說?!”胡氏語帶哽咽,不停的追問……

  然而,答案其實是早就了然於心的,否則,她為何會這般難過呢?

  也許……她真的誤解了幸福的涵義,也許,她對丈夫真的從不曾忘情,也許……她的腦海再也不能思考,只是嗚嗚地掩面而泣。

  阮飛香見狀不語,上前擁住了母親抽搐的身子,佟曉生與她四目相望,泛出了一個深情的笑容。

  一切都雨過天青了。

  尾聲

  半年後

  幸福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在這半年間,孫、阮兩家的關係也起了不少變化。

  首先是阮光宗,成天吃喝嫖賭無所不來,終於大大的激怒了胡氏,在獲知他又欠下一筆債務之後,胡氏將他逐出家門,誓言他若不能出入頭地,就永遠不能返回家門。所有的人都勸她不能這麼做,然而胡氏卻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並向所有人宣佈,不准借給他一毛錢,阮家是一個子兒也不會付。

  阮光宗窮途未路,竟然就離開了蘇州,下落不明,直到這兩個月,突然寄了一筆為數不多的銀子和一封信回家。他沒有表明自己在做什麼,只說目前過得還可以,信中言談卻不復當年油滑模樣,顯見在外受到甚多磨練,胡氏雖然有些擔心,卻又覺得欣慰,只盼將來阮光宗真能洗心革面,回家承繼祖業,想到這裡,她更自覺有義務把這個當家做好。

  至於她的女兒和女婿呢?

  孫府花園裡。

  天氣正好,入秋時節的傍晚,不冷不熱,最適宜散步,只見一對年輕夫妻相挽著手,緩緩地走在園子裡的青石板道上,那男的風流俊雅、眉目溫存,女的則是嬌柔婉約、清麗優雅,原來這對璧人正是佟曉生與阮飛香。

  “好些日子不見,你一定很寂寞吧!”佟曉生道。公私兩地忙,

  這些天他又去杭州,待了足足快一個多月才回來。

  “娘最近才來過呢,還帶了一堆補藥來。”阮飛香笑道。

  母親的態度在這半年中,已漸漸趨於緩和,再也不那麼盛氣淩人了。雖然阮飛香始終不知道在半年前回門的那一次晤談中,母親和曉生究竟談了些什麼,然而從那之後,母親卻不再反對他們倆的婚事,加上佟曉生對她的態度一直都十分恭敬,於是慢慢的,看在女兒過得十分幸福的分上,她的心柔軟了,再也不曾提起從前的事,對待曉生,也不再如同從前一樣苛刻。飛香高興著這樣的改變,並衷心期盼能夠維持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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