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之約(39)_夏蕙

三十九

　　尾聲

　　一年後，紐西蘭，基督城

　　十月，位於南半球的基督城正值花開季節，一對夫婦從房屋仲介商保羅的車中走出來，跟著他走進一棟五層樓的公寓。

　　這對夫婦是華裔建築師姚伊智，以及他懷孕七個月的妻子李妍秀。

　　姚伊智剛贏得基督城國家銀行比圖競賽，兩人打算移民到紐西蘭定居，這邊清新的空氣跟舒適的環境對李妍秀的身體比較好。

　　公寓位於市中心不錯的地段，屋主剛移民美國，急著出售。雖然公寓外表平凡，裡面也沒什麼裝潢，姚伊智卻是一來到此處即雙眼發亮，李妍秀立刻看出他已經喜歡上這裡。

　　房屋仲介商保羅似乎也感染到姚伊智的興奮，滔滔不絕地介紹：「這公寓的屋齡只有三年，相當新穎，地點好，陽光充足，平時也很安靜，附近又是學區，幾乎挑不出缺點，要不是原來的屋主急著脫手，絕對不可能賣這麼便宜的價錢……姚先生、姚太太，如果你們現在不快點決定，很快就被別人搶走了……」

　　姚伊智根本沒把保羅的話聽進耳朵裡，他自己就是建築師，房子好不好他比誰都清楚。

　　從一看到這棟公寓開始，他身體裡的血液頓時沸騰，有一種想要創作的衝動驀然產生，腦海中不斷竄出點子──大門該怎麼重新裝潢，牆壁、窗子、每一個角落都在呼喚他，彷佛房子一直在等待他似的，等待他重新改造它的生命……

　　原本他還想自己尋覓地點、自己設計新房子，只是偶然藉由朋友的介紹來參觀這棟公寓，卻沒想到竟然一見鍾情，好像命中註定，跟他當年初次邂逅他妻子的感覺一模一樣！

　　不過，最重要還是妍秀的想法，如果她不想要，他再喜歡也會割捨。

　　「妍秀，喜不喜歡這裡？」他始終緊緊摟著她，好似害怕她會突然消失一般，看在保羅眼中還真羡慕他們的鶼鰈情深。

　　「好像還不錯。」李妍秀微微一笑，推推他。

　　「你跟保羅上去參觀別的地方吧，我有點累了。」房子的事情她根本不需要提意見，只要他中意的，一定是最好的。

　　「你不舒服？」他驀地露出驚恐的表情，著急地說：「我帶你去看醫生！」語畢，也不管保羅詫異的眼神，就要帶她離開。

　　李妍秀趕緊拉住他，無奈地說：「我沒事，只是懶得爬樓梯。」她露出笑容安定他的心情。

　　姚伊智深深地望著她，害怕的心直到確定她真的沒事才被安撫住。

　　「真的？你真的沒事？」他柔聲問，還是不放心。

　　「嗯。」她肯定地回答。

　　「姚先生，你們還要看別的地方嗎？」保羅不得不殺風景地插句話。

　　「去啊。」李妍秀推他一下，知道他喜歡這房子，恨不得每塊石頭都摸一摸才滿意。

　　「可是你一個人……」他擔心地看著她，心中頓時起了掙扎，他不放心她一個人留在這裡。

　　「我真的沒事，又不是小孩子……」李妍秀暗歎口氣。真拿他沒辦法，這男人原本俐落的個性因為擔心她的身體，竟變得愈來愈婆婆媽媽了。

　　在妻子的堅持下，姚伊智小心翼翼地將她安頓在屋內的一張椅子上，跟著保羅一路爬上樓梯參觀其它樓層。

　　李妍秀無聊地環顧四周。寬闊的室內還有一些屋主留下的家具，看起來有種復古的味道，雖不是值錢的古董，但也頗有歷史了。

　　她從椅子上起身，好奇地觀望靠在牆壁上的大木櫃，一股好聞的沉香撲鼻而來，深色的檜木雕刻著精緻的鬱金香圖案。

　　不曉得為什麼屋主沒把這櫃子搬走，還挺漂亮的……

　　李妍秀一邊想著，一邊拉開櫃門，驀地，櫃子裡頭一隻木盒子攫住她全部的注意力。

　　她睜大眼睛，呼吸急促，顫抖著雙手捧起盒子，上頭細緻的鬱金香紋路勾起了她的回憶，幾乎快要遺忘的回憶……

　　隨著時間的流逝，她在這個世界製造了愈來愈多的記憶，相較之下，過去的回憶則逐漸消退，她幾乎要忘記自己是從一百年後來到此處的人。

　　就是這個木盒子，呈裝著一封信，將她帶來了這個世紀，與姚伊智相遇……

　　她的心跳愈來愈快，抓緊盒子，輕輕打開它，裡頭空無一物，只有木頭的香味在空氣中發散開，彷佛正等待著新的主人到來……

　　李妍秀的眼眶逐漸潮濕，驀然明白這裡就是她跟伊智尋覓的歸處……

　　姚伊智和保羅興匆匆地走下樓梯，看兩人臉上的表情都很滿意，似乎已經達成了協議。

　　「妍秀，我們買下這裡，你說好不好？」他來到妻子跟前，因為心中太快樂而沒有發現她的異樣。

　　李妍秀迅速抹掉淚水，點點頭。「好，我也喜歡這棟公寓。」

　　他眼睛一亮。「真的？你也喜歡？太好了！」

　　隨即，他摟著她，侃侃而談，述說著自己的計畫。

　　「一樓跟二樓可以當我的事務所，三、四、五樓當住家，我會安裝一部電梯，這樣你就不用自己爬上爬下……」

　　李妍秀凝望著心愛丈夫的臉龐，突然想起曾經讀過的一段話，是最後姚伊智臨死前接受傳記作者訪問的結論。

　　我妻子過世之後，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事，就是成為一個傑出的建築師，這是我對她的承諾。

　　而她唯一能為他做的，就是留一封信給未來的自己，記得回到這個世紀與他相遇，履行約定……

　　後記

　　書的最後，來重溫一下當初寫作這本小說時的心情好了。

　　一開始我想寫個有科幻背景的愛情小說，然後再加點懸疑感，不過到後來真正動手寫作時所設的大綱，卻跟原始構想大大不同了。可以說想法一直隨著時間而有所變化，即使在寫的過程中也常常因為新的構想而鄙棄了舊念頭，結果就是呈現在各位眼前的成品了。

　　關於女主角蘇蜜娜的時空旅行，並沒有刻意套上物理學任何解釋時間的理論。事實上就「時間」這個概念，科學界也沒有所謂的「定論」，因為永遠都有被推翻的可能性。

　　想想兩千年前的人類，甚至以為地球是宇宙的，心，海面的水平線就是世界的盡頭，誰又能夠肯定今日我們所認知的真理，不會在日後都有可能被一一推翻？

　　科學可以探索的範疇太廣太深，並非一個世界一套理論就足以產生定見。

　　我不是科學家，也沒有預知能力，無法真正看透一百年後的改變，我所能運用的就只有想像力。

　　如果有機會，我很想花篇幅仔細描述五十年後、甚至一百年後人類的生活，而目前蘇蜜娜活著的世界只是我對未來的其中一種想像；由於並非小說的核心，為了不模糊焦點，也儘量簡略過，畢竟小說真正的背景是我所存在的二十一世紀。

　　不知道你們看完書後有什麼想法？

　　我想表達的其實很簡單，愛情可以穿越時空的束縛，可以突破邏輯的合理性，可以從不可能中創造出可能，可以扭轉一個人的命運，徹底改變一個人的人生，甚至擴散開來，影響到周遭千千萬萬的人。

　　不論世界如何轉變，愛情的價值和力量遠比任何具破壞性的武器更具威力。

　　聽起來似乎很神奇、很難以置信，但也許這樣的故事正在你我身邊發生，誰又能預料到自己明天的生命會有什麼樣的轉折，希望與期待正是支撐生命最重要的元素，不是嗎？

　　好像太囉嗦了，其實能讓讀者享受到心情隨著小說劇情起伏轉折的樂趣，就是作者最大的榮幸，其餘的，就當作是額外的抒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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