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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不是的……不是那種喜歡……」李十三似乎連搖頭的力氣都沒了,被李子遙的手掌包覆著的手卻掙動著,像是要握緊他。李子遙發覺到了,連忙加深了十指交握的力道。「衛大哥、雍弟……跟我喜歡子遙的……好喜歡……不一樣的……」

  不一樣的喜歡?好喜歡?李子遙愣住了……她畢竟還是那個依戀他的小南。

  他不禁苦笑,忽然感到一陣悲喜交加。如果她能在清醒的時候睜著眼、揚著笑,大聲又誠實地這樣跟他說,就像小時候一樣,那該多好……

  「唔……」李十三不但意識模糊,連視線也很模糊。「我……看不清楚……你靠近些……」

  李子遙小心翼翼地扶起李十三,讓她靠在他臂彎裡。「這樣好嗎?」

  李十三費力地凝視她眼前的人影,看見了那雙迷人的鳳眼,那張笑與不笑都好好看的熟悉容貌……「子遙?」

  「我是。」李子遙溫聲答應著,就怕她又閉上眼昏睡去。「你剛才確認過了。」

  「是嗎……」李十三有些迷惘。「你在這裡幹嘛?」

  「你受傷,我在照顧你。」李子遙耐心地答道。他見她愈來愈昏沉,知道再這麼下去不行。「小南,你中了毒箭,我現在要幫你把箭拔出來,會有點疼,你撐著點……雍弟去找救兵了,搞不好你師父在樹林外等不到咱們,也會來尋,等你師父一到——」

  「啊——」李十三忽然痛呼了聲。原來李子遙一邊在李十三耳邊哄著,一邊小心地握住了箭柄,一咬牙,就奮力將箭給拔了出來。

  箭一被拔下,李十三胸口的血流得更快!李子遙連忙伸手緊緊壓住,直到他白色的衣袖被血染得整片通紅,出血才漸漸緩慢了下來。

  李十三痛苦得眉頭緊皺,右手慌亂地想抓住些什麼,李子遙趕緊騰出一隻手讓她握著,她握的力道有多大,他就知道她有多痛!他額際已經沁出了汗水,連忙哄著她、哄著自己:「不痛,小南不痛。沒事了,我把箭拔出來了,血也沒再一直流。我先幫你把傷口擦乾淨,再想辦法幫你解毒。」

  李子遙小心地解開了李十三已經被血浸得濡濕的外衫,再脫中衣,腦海中卻忽然閃過了那天在客棧不小心瞄見了她衣領下一點點肌膚就流鼻血的情境……

  「該死!」他竟然乘人之危,在這個時候想些齷齪的事!李子遙罵了自己一聲,決定開始——背「正氣歌」!「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

  脫去中衣,她小小的肩頭已經完全裸露在外,指尖不小心碰觸到她白皙的肌膚,只覺柔軟得像棉花……

  「下則……」李子遙甩甩頭、甩去那些不該有的綺麗景象。「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

  李子遙強裝鎮定,目光卻不得不被她線條優美的鎖骨吸引,而在鎖骨之下,就是一件紅色的肚兜……頭微暈,鼻間又是一股濕意湧上來,他連忙掩住鼻子。

  「沛乎塞蒼冥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一口氣也不敢停!他一邊飛快地背著「正氣歌」,一邊抓著濕布迅速地清理她胸口上方的箭傷。可惡!他竟又撐不住,又流鼻血了,若被韓雍知道,一定會笑到昏過去。

  「啊?這是——」李子遙擦著,卻覺得不對,傷口……竟然有兩處?其中一個像是舊傷,微微泛著血絲,離新傷口不到一個指節的距離。

  「果然之前就受了傷嗎?」李子遙想著,心頭一緊。舊傷還沒好,就硬撐著跟那般匪賊搏鬥,不但撕裂了傷口,又再添新傷——那該有多痛啊!他光是看了就怵目驚心,替她覺得疼,而他金枝玉葉、那麼怕痛的小南……

  「我是不是……又皺眉頭了?」李十三忽然問道。她明明沒哭,聲音卻帶些哽咽。「夏嬤嬤說……跟娘一樣、老皺著眉……爹就不愛……你幫我把它壓平吧……」

  「不用壓,你現在覺得痛,自然就皺眉頭了。」李子遙看著她的傷,只覺得萬分不舍與不甘。不舍的是她嬌貴的身子受如此重傷;不甘的是他沒能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

  他忽然彎了身,額頭貼住了她的額,聲音好低、好認真。

  「還有,以後我娶了你,你要笑就笑、要哭就哭,再也不用管夏嬤嬤、管你爹了,聽到嗎?隨時隨地,我都要讓你露出最真實的表情!在我面前,我只要看到你最真實的情緒!聽到嗎?聽到嗎小南?」

  一陣溫柔的氣息拂過她的臉,好像是他的呼吸……有東西搔著她的脖子、好癢好癢,似乎是他的發……眼睛上濕濕的,是什麼呢?她沒有哭,是誰哭了嗎……

  「我發過誓,一定一心一意對你好!只疼你、只寵你,只聽你的話、只看你一個女人,數十年如一日,絕不食言、絕不三心二意、絕不喜新厭舊,執子之手,只願與子偕老。」李子遙握著李十三的手,苦熬了六年的相思令他心緒翻湧,再也承受不住。「這段誓言,我背了好久,卻一直沒機會告訴你!你知道嗎?如果我違背誓言,我就得自盡以示負責!你懂不懂?我是認真的!認真的啊……」

  李十三好想聽清楚他說什麼,但儘管她再怎麼努力,腦子裡卻像是有蟲鑽進去似的,又痛又混亂。眼前出現好多奇怪的景象,熟悉又陌生,讓她覺得好惶恐、好害怕、好愧疚……眼眶一酸,她真的好想從這團混亂中解脫!

  「我不是啊……」

  「啊?」李子遙抬起頭,總是充滿傲氣的鳳眼裡此時卻有些濕潤。「什麼?」

  「我不是娘親生的……不是的……」李十三看起來像是正在作一場惡夢,神情恍惚而痛苦,但她的夢囈卻讓李子遙立刻有如被澆了一盆冷水似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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