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幸荷 > 蝴蝶扣 >


  「還會回來蘇州嗎?」他無法想像沒有她的蘇城該怎麼待下去,以後他不開心的時候還能往哪躲?以後還有誰會緊緊挨著他坐,替他分憂解愁?還有誰會來抱著他、拍著他的背哄他別哭?

  況且——她明明跟他說好的,等她長大,就要嫁他!她是不是忘了?

  「回來,當然要回來的。」流光偏頭想著:「娘說爹最喜歡蘇杭,她也是。」

  「好!我等你們回來!一定要回來哦!那……我給你一個——」衛尋英慌亂地打開衣領排扣,取下脖子上掛著的一個精緻小巧的瓔珞,那是由兩隻互相追隨的蝴蝶環扣而成,赤金鑲玉,光彩燦燦。衛尋英用力把它塞進流光手裡!

  「你……你幹嘛?娘說無功不受——」

  「我不是要送你!這是個信物!」衛尋英有些惱怒地吼著。好看的臉蛋上卻莫名暈紅起來。他氣她忘了兩人間的承諾,氣自己沒膽量敢再提醒她一次!他可從沒把他倆的約定當兒戲,那她呢?真的忘得那麼乾淨?

  她們明天就要走了,這麼倉卒,為了確保她一定會回來蘇州嫁他,他只好拿出最後法寶——蝴蝶扣!

  「用來確保你們會回來的信物。你收起來,才不會忘記答應過我的事情!聽到沒有?這叫做蝴蝶扣,是我娘留下來的東西,我很寶貝它,你一定要趕快帶著它回來還給我——,聽到沒有?」

  流光不懂他的激動,也不懂他的臉紅,只好小心地收起那個蝴蝶扣,很鄭重地承諾:「聽到了,你放心吧,等我們從陝西回來,我會記得拿來還你的。」

  衛尋英喘口氣,竟然真的覺得安心多了。好詭異,這女娃兒比他還小,說起話來卻是那麼認真,教他不得不放心。「你也該給我一個信物吧?萬一你跑了,我多吃虧!」

  流光偏頭想了好久,才慢慢把頭上的發帶拆下,遞給他:「五彩頭繩,我只有這個,可以嗎?」

  「你就沒有值錢點的東西嗎?」衛尋英又火起來。但看流光愣愣地搖頭,他也只好臭著臉收下。「好啦,算我吃虧點。你到了陝西若是遇到饑荒,可不要把我那蝴蝶扣給拿去當,那可是無價之寶呢!」

  流光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聽懂了他話中的含意。「好,我不會的。」

  「也許你該寫信給我。」

  「寫信?我只會背爹教我的詩……」

  「我知道,拜託你不要再背那首詩給我聽了,這幾個月我聽得都快會背了!」

  「我只會背詩,不會寫字。」

  「你不是說那個賣古董的要送你們上學堂嗎?到時候就會寫啦!來,我先教你寫我的名字。」衛尋英說著,立刻找來了樹枝,在沙地上寫了起來。「你還不快點過來跟著我學!愣個什麼勁兒?找根樹枝啊!」

  「……好。」

  小攤子前,兩個專心練字的師生;破牆後面,三個問心無愧的偷窺者。

  「大哥是不是有病啊?竟然把蝴蝶扣送給那個野丫頭?」李子遙瞪著眼,嫌惡地猛搖頭。他最怕那些窮人家裡的野丫頭了,又髒又臭又野蠻。

  韓雍則是滿臉疑惑。「那個蝴蝶扣不是衛家的傳家寶嗎?代代只傳長媳的?」

  「是啊,你們也知道那不是普通的信物了。」小南槌著他倆的頭,不以為然地說。「你們別太看不起人了,沒瞧見衛大哥對那對母女比對你們這兩個自稱兄弟的還親切嗎?你們慚不慚愧啊!」

  「是啊是啊,最好大哥別看錯了人,白送了他的家傳信物!那個野丫頭最好也回得來蘇州,拿回她的五彩頭繩!」李子遙不屑地掠下這句話。

  送春迎夏,一雨成秋……

  那一年秋天,衛尋英收到了一封只寫了他的名字的信。

  第二年秋天,衛尋英收到了一封寫了他名字,也寫了「任流光」三個字的信。

  第三年秋天,衛尋英收到了一封滿是塵土味的信,信上字跡潦草,多半被露水暈黑了字,根本看不清寫了什麼。信裡面夾帶著的那片枯黃壓花,在他拿出來時碎成飛灰,讓衛尋英心中隱隱不安。

  第四年秋天,蝗蟲肆虐,陝西鬧饑荒,數千人死於饑餓,皇城大開糧倉。李子遙的爹南安郡王奉命運送乾糧救急,衛尋英跟著他們一起去了陝西一趟,卻只見哀鴻遍野,不見伊人蹤跡。

  此後,衛尋英再無任家母女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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