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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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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承安二年,暮春。 午後的陽光疏淡如薄羅,船在水面上行進,欸乃的搖櫓聲一記連著一記,劃破細水浮花的寧靜。 放眼望去,河道兩岸的花樹甚多,葦灘蔥籠,染柳煙濃,圩田內外綠意連成一片,雖已是暮春時節,到底是江南,殘餘的春色競也比都城邑州來得更適合入畫。 一個嬌俏的小丫頭步出艙來,睜大一雙黑白分明的水眸,費力地舉目遠眺。她望了半晌,仍不放心,轉身問守在船頭旗杆下的兩名守衛,“欸,我們這是到了哪兒啦?” 兩個守衛絲毫不敢怠慢,立即異口同聲地答道;“回菱姑娘,船已到了蘇州境內。” 其中一位還把手往前偏右一指,“菱姑娘細瞧那兒,前面就是望亭了。” “對對!”另一個跟著附和,“過瞭望亭就是滸墅關,再過去就到蘇州府。” “好,到了就好。”那小丫頭滿意地揚唇一笑,轉身掀簾入了船艙。艙內樸素而雅致,並無金銀贅物,一個身著白衣的年輕人,正捧著一卷書細細地讀著。 小丫頭上前替他倒了一杯熱茶奉上,“相爺,就快到蘇州了。” “哦,是嗎?”洛廷軒聞言放下書,若有所思地想了片刻,交代她說:“小菱,你去讓他們把船頭的旗降下來。” “為什麼?”叫小菱的丫頭一聽急了,不解地睜大眼,“您可是當朝堂堂的右相,這次下江南又是奉了欽命,把相爺的旗幟掛在船杆上,底下那些地方官員才能看得清楚,免得冒出不長眼的人衝撞了您。” 但那位年輕的當朝宰輔聽了這番話,卻只淡淡一笑,“我難得遠離都城,不想大張旗鼓,搞得人盡皆知。” “可是……”小菱越發納悶了。 “去吧,告訴他們,立刻把旗給降下來。”洛廷軒一揮手,便負手而起。 他隨著小菱一起步出艙外,望著河道兩岸綿延不絕的綠草繁花,心裡不禁湧起一股久別重逢的滋味。這些景物……依舊,只因他本就在這江南水鄉中長成。 小菱眼睜睜地瞅著守衛們把旗幟降下、卷好,滿心不樂意地接過手,“喏,旗降下來了。” 洛廷軒滿意地頷首,“把旗收好。” 她應了一聲,又歪過小腦袋嘟唇細想片刻,忍不住問:“相爺,您既然要微服簡從,等上了岸,到了蘇州城裡,還要不要派人先知會巡撫衙門一聲呢?” “不必。”他皺眉搖頭,“蕭氏那樁案於是在宓撫台手上出了差錯,他這個人皇上早已信不過,我既然奉聖命微服私訪,自然不好先去驚動他。小菱,你知道掌管一省司法刑獄的是什麼官?” “哦,這可考不倒我。”她笑嘻嘻地一比手指頭,“不就是臬台跟提刑按察使。” “沒錯。”洛廷軒點了點頭,“待會兒等船靠了岸,我要先走訪一趟臬台衙門。” “大人,不好啦!不好啦!”管家急匆匆地領著一個人奔入前廳。 等了約半盞茶的工夫,江蘇巡撫宓謙這才不悅地從內堂慢慢出來,“嚷什麼?本撫剛服了藥要歇息,你就跑來給我雞貓子鬼叫!”他一瞅見來人,微微皺起眉,“老鄭,你領來的這是什麼人?” 對方的面色凝重,單膝跪地,拱手稟道:“撫台大人,卑職奉總督大人命令,快馬趕來通知您一聲,去年蕭氏的那樁案子惹禍了。” “什麼?”宓謙旋即緊張地向前微弓起身,“惹了什麼禍?” “其中的緣由總督大人也不清楚,只知道蕭家的一個遠房親戚到處請托關係輾轉告了禦狀,惹得龍顏大怒,聖上決定要徹查,據說已讓洛相微服南下。總督大人的意思,是讓撫台——” “那怎麼可能?”宓謙一聽說“洛相”二字便松了一口氣,打斷他的話,從袖中掏出一方雪白的絹帕,擦拭腦門上冒出的顆顆冷汗,“洛相可是內閣首輔、皇上身邊的大紅人,多少軍政大事等著他來決斷,何需為了區區一個命案官司就離開邑州?” “撫台大人——”來人雖仍跪在地上,卻冷冷地抬起眼來,甚至帶了幾分陰沉的目光望向他,“我們心裡都明白,蕭氏那樁案子……並非區區一樁命案。” 宓謙一怔,繼而喃喃地說;“對,是本撫草率了。” 來人這才繼續回稟方才被打斷的話,“總督大人的意思,是讓撫台大人務必有所防範,蕭氏一案背後牽涉甚廣,你我都是身處其中之人。右相既然奉命查命案,那就讓他查,但絕不可以讓朝廷知道案子背後的利益糾葛,否則,不但六王爺饒不了你我,鹽道衙門那些事一旦被刨根挖底,都是誅九族的大罪!” 宓謙聽完便把手中的緝帕一扔,咬了咬牙,“總督大人到底有何吩咐?” “總督大人讓卑職傳達的只有這些話。”來人冷冷地站起身來,照例一拂膝,“撫台大人政務繁忙,卑職不敢再耽擾,告辭!”說罷,逕自而去。 留下宓謙陷入了沉思中。 五福樓上,沈湛正一個人在雅座裡獨斟獨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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