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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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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到了這個節骨眼,我也不講客套話,誇讚二少爺是活菩薩。經商的沒有一個是菩薩,菩薩捨不得做買賣。”汪儒此時已定下了神,索性開誠佈公。 “我之所以來求二少爺,原因有三個,其一,我如今拼著性命逃出來,除了二少爺,別人未必有這個能力救我:其二,別人就算有能力,他們跟二少爺的立場卻又不同,未必肯救;其三,二少爺這裡我不白求,若肯相救,自然有回報。” 他說得篤定,沈頤皺眉想了想,“汪先生,你倒說說,我的立場跟你所謂那些別人又有何不同?” 汪儒的目光變得有些幽深,直勾勾看著他,“說到底,二少爺是經商做買賣的,雖則跟我上頭的知府大人、藩臬二台、巡撫、制台都有交情,但兩股麻終究擰不到一塊兒去。風向順的時候,你們往一塊兒使力,各得各的好處,可逆風吹散麻花卷兒,他朝一旦出了事,二少爺多少也得擔點關係。 “年前我上頭的知府大人往賑災米裡摻沙的事兒你是知道的,他連著三年虛報政績的事你也知道,邑州賀中堂大壽,他送的那尊金佛像也是二少爺從自家鴻運樓裡搬的……這是一面。” “另一面,我上頭的知府大人、巡撫、制台們幫二少爺、幫沈家做順買賣的事也多不可數,所以我說,有一日倘若他們出了事、倒了台,恐怕連帶著二少爺也……” “別的不敢說,就我上頭的知府大人,他的脾性我是知道的,被逼急了就像條瘋狗,逮著誰都會拖進來墊背。”說到這裡,他緩了一口氣,又道:“而我的回報恰可使二少爺他日免于受累。” “什麼回報”。沈頤的心湖一下子被他撥亂,翻來覆去的思慮著,表面上卻鎮靜自若地端過了旁邊的茶杯,拿杯蓋細細剔著浮茶,不痛不癢地問。 汪儒一拱手,“我現在不願說破,二少爺若相信我,還請救我一命。” 沈頤放下茶杯,幽深的眸子緊盯住面前這位還算得上風流瀟灑的師爺,“這樣的回報無非就是他們的把柄,你若有,直接用來救自己豈不是更好?” “二少爺果然是聰明人!”當場便被點破,汪儒不禁讚歎,但旋即又道:“同樣一把火鉗,在一個七歲小兒手裡,和在一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手裡相比,二少爺以為前者有威力嗎?” “汪先生的意思是,單憑你一個人的力量,這些把柄非但救不了你的命,相反,它們才是鄭大人真正想置你於死地的原因,是不是?”他站了起來,負手而立。 此時,汪儒已是佩服得無話可說,惟有坦誠相告,“是,正是如此。但那事是導火線,沒有那件事,我辛苦多年收集的把柄也不會叫我上頭的知府大人知曉。”說罷,他垂頭喪氣地長歎。 沈頤默然良久,忽然抬眼,“我只答應助你逃出江蘇。” 汪儒聞言大喜,“此便足矣!” 他略一沉吟,“今夜錦繡布莊裡恰有幾車絹帛要運出城去,先生可躲入車中,我會事先派人跟守城的官差打好招呼,到時免去盤查,出了城,我會再派人掩護你,直到出省為止。” 三日之後。 用過午飯,沈頤正在書房裡教流火習字,此時外面陽光明媚,滿院姹紫嫣紅,一派春暖花開的光景。而屋內亦是清風微度,他扶著流火的手,一筆一筆教得認真。 忽然間門房來報,有人送來一盒果品。 流火端過盒子,好奇地嘟囔,“少爺,這送東西的人真是吃飽了撐著,我們府上要什麼希罕東西沒有,還缺幾顆果子?” “你不懂的。”他的目光一轉到她身上就放柔了,含笑道:“說是送來的果品,這盒子裡未必就全是果子,你打開看看,興許裹頭暗藏乾坤也說不定。” 她把盒子放到書案上,打開一看,裡面果然另有東西。 一本薄薄的賬冊! 流火跟在他身邊大半年,對賬冊是最熟悉不過的了,又見是這玩意兒,失望地拿起來遞給少東家,“不就是一本破賬冊嘛,我還真當有什麼寶貝。” 沈頤的臉色卻已有些不對,翻開賬冊,急速看了幾頁,又倏然闔上,仿佛碰上一個燙手的難題,原本俊逸的眉宇深深皺了起來,過了半晌,才苦笑一記,“流火,你說得沒錯,這不是什麼寶貝……相反,卻是不祥之物,恐怕只會招來殺身之禍。” 她嚇了一大跳,“那、那二少爺,我們燒了它吧。” 沈頤搖搖頭,神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既像對她、又像對自己說:“燒了也沒用,保存著尚有希望,你要燒了,所有的氣數也就盡了。” 嗄?她傻眼了。那就是說燒不得,還要把這本破賬冊保存起來?可她又不知道二少爺為什麼會害怕這麼一本又破又薄的賬冊,只能在一旁乾著急。 沈頤把賬冊放回了木盒中,然後當著她的面把盒子鎖進書房內的一處暗格之中。這賬冊內的秘密十分重大,原不該暴露在他人目光底下,但從她留在他身邊當丫頭的第一天起,時至今日,他還沒有什麼事在她面前刻意隱瞞過。 收妥盒子後,他只是轉身鄭重地對她交代,“記住,有關這本賬冊的事,絕不許對別人提起半個字。” 流火怔怔地點了點頭,接著又忍不住道:“可那裡面——” “不要多問,那裡面的東西你不懂的,”他看著她,神情複雜,既憐又憂,“我也不願意解釋給你聽,因為那對你沒有一點好處。” 她還想再問什麼,卻忽然被沈頤拉過手,“走,現在陪我出去逛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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