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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這時,外面傳來人聲——

  “花姑娘,夏侯公子到。”

  花如意和藿香兩人交換一記眼神,無聲地說:來了。

  夏侯旭來到空中樓閣,正站在門外。

  門前一道垂下來的竹簾隔著裡面人人爭睹的狀元花魁。

  夏侯旭抱拳作揖,在門外客氣恭謹的小聲說道:“在下夏侯旭,聽聞姑娘才貌雙全,便想一睹芳容,如有唐突佳人,還請見諒。”

  初到此地之時,便已聽聞城中花魁貌月羞花、文采了得,走遍大江南北,拜訪各地風土名情的他,既然來到此處,怎可不來瞧上一瞧這人人口中才女花魁。

  竹簾裡的花魁,只微微地欠身回禮,輕啟紅唇,慢聲說:“聞夏侯公子是京城相國的公子,想必滿腹的才情是小女子望塵莫及的,所以才請貴客上樓一敘。”

  “謬傳而已,還請姑娘勿見笑。”

  “小女子有一規矩,須對出聯語,方能入簾與之相見。”

  夏侯旭早已聞名,凡是能占居花魁的名妓,都是能文之仕”,甚至比一般文人學土,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為了會一會這百聞不如一見的花魁,他也只好“見笑”了。

  “小時念過幾本書,因為常作弄老師,所以在文才方面總是不成材,還請才女承讓幾步才是。”

  “夏侯旭公子謙遜了。”說罷,花魁指著窗外懸月吟道:“新月如弓,殘月如弓,上弦弓,下弦弓。”

  這道是應景題目。

  夏侯旭自然明白對聯語的技巧,可得與上聯的四“弓”、兩“月”、兩“弦”對得工整。

  他注視竹簾內的倩影,腦中靈光一現,逐對道:“朝霞似錦,晚霞似錦,東川錦,西川錦。”

  這是讚譽花魁的容貌比喻成朝霞、晚霞。

  而此下聯也對四“錦”、兩“霞”、兩“川”,上一句應景抒發,下一句喻人如朝霞,兩句可謂不相上下。

  花魁緊接著又吟出,“雛鳳學成,萬里風雲從此始。”

  花魁開始拿出真本事。

  夏侯旭也逐漸被挑起心中豪情,不假思索,應聲對說:“潛龍奮起,九天雷雨及時來。”

  吟罷,好一陣子,兩人皆沒出聲,連在簾內的藿香,都不曾見過夏侯旭如此正經肅然的模樣。

  此時可以勸解的時候到了,只聽得花魁慢聲低吟再次響起。

  “夏侯公子前途似錦,有萬里風雲之氣概,將來大有呼駕九天雷雨之勢,耽于青樓風月春光,有消長求取功名之心,此景花好月明,還不如金鑾殿上殿試親點及第,來得令人大快人心!”

  至此,夏侯旭始然明白了,於是拱了拱手。

  “多謝姑娘用心良苦,我當聽姑娘的勸,就此告辭。”說罷,頭也不回,瀟灑走出樓閣。

  竹簾裡的花魁轉向藿香,笑說:“我把你家公子點石化成金了,接下來可要看你的了。”

  藿香佯裝不懂。“我只是個僮僕能做什麼?”

  花魁睨笑看她,“要是哪天他辨認出男僕是個女身呢?”

  “嘻嘻,到時我就駕著他的馬車,一路趕到京城放他鴿子。”

  “有這麼簡單就好嘍。”

  夏侯旭回到客棧房間。

  坐在椅上發呆良久,也沒發覺藿香不在,直到藿香悄聲進來,把一盆熱水放在他腳邊,這才回神過來。

  他忽然站起,抓起行邊的長劍,“唰”地一聲,拔出劍鞘。

  “好一把鋒銳的劍!”藿香怔看著劍身給燭火映得幽幽閃動,不禁驚歎。

  夏侯旭瞧了她一眼,眼中頗有讚賞意味。

  “你也識劍嗎?”

  說著長劍一揮,桌上的蠟燭,被劈成兩半,一邊連著芯心的蠟燭,兀白亮著燭火,另一邊則垂垂欲倒。

  “公子好劍術!”藿香對夏侯旭露這一手,驚喜地鼓掌捧場。

  夏侯旭遊歷的這段日子,對於荒廢了好一陣子的劍術,本來有些許的擔心,但此時給一個異鄉收留的僮僕真誠誇讚,胸中頓時豪氣生起,右手抓著劍,左手用力抱緊了藿香一下,推開房門,就在廊上使起劍來。

  藿香忽然被他用力擁肩一下,心中倏然升起一陣悸動,用一種從未有過的目光瞧著他舞劍的身影,最後哪個是劍影,哪個是人影,都分不清了,眼花撩亂之下,她坐在門檻上,支著頭瞧他東來西去。

  瞥眼間,瞧見他原來掛在腰袋上的錦囊不見了,愕然指著前。

  “錦囊不見了?”

  夏侯旭一個轉腰馬,右手的長劍跟著一挽,劍尖往地上一插,這才定立身子,向腰間看去,果然空空如也。

  他怔了一下,這才想起在賭坊贏來的錢,在花坊全花光了。

  他抱著一絲希望在腰帶上掏一掏,竟然還有一塊銀角子,現下一身家當就只剩下這塊銀角子了。

  他盯著這塊銀角子,心中下了決定,還劍入鞘,向外走去。

  藿香拉住他,心有所感。

  “去哪兒?”

  夏侯旭也答得爽快,“去賭坊,賺路費。”掉頭走了幾步,又轉回身來,警告她,“不准跟來,我一個人去就行了。”

  藿香反而超越他,“我自個兒去,就不是跟著你了。”

  “那種地方你見不慣的!”

  “你怎知我見不慣賭坊裡的場面,賭坊我……是沒去過,可是總要去見見世面,瞧賭坊長什麼模樣,日後人家問起才好回答,是不是?”

  “哼,去賭坊有什麼好說的?我警告你,不准闖禍、不准亂出主意,不准……對了!”夏侯旭驚疑地指著她,“你不是病著的嗎?怎麼起床啦?”

  藿香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若她真的溺水了,這時候才讓他想起來,她早嗚乎哀哉了。

  算了,反正他就這麼少根筋,再怎麼怪他,他也改不了的。

  “大概是老天可憐我,知道你這麼一出去,鐵定把我給忘了,於是便讓我好了過來。”

  夏侯旭帶著歉意地搔搔頭。

  “這樣啊……那好吧,你就一起去吧。”

  “多謝公子。”藿香感激回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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