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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你怎麼可以放走一個隨時可能謀害你的奸細?”品妃又急又氣,開始胡言亂語,“我不許你放她走,我要她死!立刻要她死!”

  “奇怪……”他卻忽然微微一笑,“就算沁玉是奸細,她要加害我,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愛妃如此激動,不知所為何故?”

  “我……”面對他的質疑,品妃不知所措,“我……是關心皇上,惟恐有人對你不利。我知道皇上心善,所以你不忍做的事,我可以替你去做。”

  “我自己的事情,向來不必別人幫忙。”楚默然冷冷的答,“多謝愛妃掛念,不必費心了。”

  “不要我幫忙?”心下一急,她什麼也不顧了,這一刻完全撕破臉皮,“那我父親呢?皇上不再需要他的兵權了嗎?”

  “不需要了。”楚默然的回答讓她大吃一驚,“我想了很久,最後覺得不能求你父親。”

  “為什麼?”

  “因為,我從來沒有愛過他的女兒,從來沒有善待過他的女兒,試問,我又怎麼能厚顏無恥地利用自己與他女兒的關係,求他幫我呢?”

  “就算你不愛我,難道……你也從來沒有愛過我的姊姊嗎?”如遭青天霹靂般,品妃霎時僵住。

  楚默然搖頭。“我心裡真正愛過的只有一個人,那個人,現在已經出宮了。”

  他沒有道明,但即使是傻子都聽得出他指的是誰。

  這瞬間,品妃像是完全崩潰了一般,歇斯底里地大叫了起來,她的叫聲裡,充滿了絕望。

  她知道,孩子已經沒有了。

  那一天,她流了好多血,身子像被挖空了一般,蒼白無力。

  她以為自己快要死了,當時的萬念俱灰,也讓她寧可自己就這樣死去。

  但奇跡一般,她還是從惡夢中驚醒,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尼姑庵裡。

  她是怎麼出宮、怎麼到這兒的,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根據庵裹的主事師太說,是兩名侍衛把她送到這兒的,至於是誰放了她,侍衛沒有交代,只留下一些銀兩,名為替庵裡佈施,實則是收留她所需的費用。

  這座庵堂位於離京城很遠的一處山嶺之中,環境清幽,平時香客也不多。

  自從來到這兒以後,她一直臥病在床,每天晚上聽著屋外傳來的木魚聲,一聲一聲,孤獨清冷地傳入耳際,人也感到格外孤獨。

  她覺得自己像是忽然老了數十歲,進入了風燭殘年,人生美好、繁華的一切都已流逝,她惟有躺在這山嶺裡了此殘生。

  尼姑們都不太說話,所以與佛門格格不入的她,更顯寂寞。

  惟一能讓她高興的,大概只有那個黑衣郎中來的時候。

  黑衣郎中是她在這庵裡惟一見過的男子,據說與主事師太有些淵源,所以破例得以踏入禁地給她看病。

  雖然總是面對面,但她從來沒瞧過他的真實模樣,因為他的臉上總是纏著黑紗,與身上的黑衣連為一體,很是神秘。

  據說,他幼時因為一場大火毀了容貌,從那以後便以黑紗纏面,努力學習醫術,行走江湖治病救人。

  他的嗓音低低啞啞的,像是喉嚨被烈火烤灼後發出的聲音。

  每一次把完脈以後,他會跟她天南地北地聊天,講述一些她前所未聞的故事,這總是讓她忘記了病痛,展露歡顏。

  她喜歡聽他講故事,或者說,她喜歡跟人說話──惟有跟人說話,才能讓她感到自己依然活著。

  這庵裡太靜了,她需要聽到一些人聲來排解寂寞,所以每次黑衣郎中來看她時,都會讓她很高興。

  門外響起蹣跚的腳步聲,她知道,他又來了。

  果然,不一會兒,便見他一瘸一拐地進來──他的腿據說也是在那場大火中被燒傷的。

  “今天你的氣色看起來好多了。”黑衣郎中瞧了瞧沁玉微笑的臉,低啞地道。

  “大夫,你好久沒來了。”似乎有半個月了吧,不知他到哪裡忙去了。

  “是啊,我去了一趟京城。”

  京城?沁玉心裹一震。

  呵,她好沒用,明明跟自己說好了要忘記那個地方,忘記那個人,可剛剛聽大夫提起京城兩字,她就如此失神。

  沁玉沉默不語,他則坐下來,一如既往地替她把脈。

  “沁玉姑娘,你這次可算是因禍得福。”黑衣郎中忽然道。

  “怎麼了?”

  “之前你體內有一種難解的毒素,可因為喝了打胎湯藥之後,紅花散血,竟把這毒陰錯陽差地給解了。你說怪不怪?”

  “真的嗎?”沁玉愣住了。

  “孩子雖然沒有了,可卻保住了你的命,”他看她的眼神忽然變得深邃,“這樣也是好的。”

  她苦澀一笑,並不回答。現在的她,還有什麼好與不好,不過如行屍走肉般,過一日算一日罷了。

  “我再給你開一帖藥,喝完之後身體便可痊癒了。凡事看開一些,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只要能活下來,就有希望過上舒心的日子。”注意到她眉間抑鬱,他輕聲安慰道。

  “多謝大夫。”沁玉點頭,“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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