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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我這腕都割了,難道你想讓我的血白流?”楚默然冷冷地說。

  “是……奴婢遵命。”敏玲連忙端了那杯子,顫巍巍的朝沁玉的床頭走去,她俯身,輕輕地喚醒床上的人兒,“妹妹,快,將這藥喝了吧。”

  只見沁玉睜開雙眼,虛弱地答,“姊姊,皇上來了吧?”

  敏玲不敢多言,只回頭望一眼楚默然。而此刻的楚默然則站得遠遠的,依舊背對著她,強迫自己不看榻上的人兒。

  “你快喝藥吧,少說點話。”敏玲催道。

  “姊姊,剛才我一直醒著……”沁玉微微一笑,“都聽見了。”

  什麼?楚默然的身影一僵。她都聽見了?知道這所謂的藥,就是他的血嗎?

  “這藥我不能喝……”她連連搖頭,“這是犯上之罪。”

  “什麼犯上不犯上的!”終於忍不住,楚默然轉身喝道:“朕命你喝,你就得喝!”

  “皇上何必憐惜我這帶罪之人?”沁玉苦笑,“反正我終究是一死……”

  “胡說八道些什麼?”他蹙眉,“什麼死不死的?朕有判你死罪嗎?”

  “我自幼無父無母,在叔叔、嬸嬸簷下長大,雖然他們不曾虐待我,可終究是寄人籬下,比不得我那些堂姊、堂妹快活自在。

  “好不容易,叔叔、嬸嬸托了關係把我送進宮來,雖然是做奴婢,但終於可以過自食其力的生活,每月還可以寄些月俸銀子回家鄉,讓叔叔、嬸嬸臉上增光。可這會兒把我打發出去,你讓我有何顏面面對故鄉親人?從此以後,大概只能淪落天涯,不知該去哪裡,也不知此生該如何度過……”說到最後,沁玉的語調越顯淒涼,“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雖然是謊話,可那種迷茫無所依的感覺,卻不是在撒謊。

  昨夜,她想了很久,終於明白自己是什麼時候愛上他的,就是那一次,她隨他到鐵檻寺進香,他放走那個小乞丐的時候吧?

  她與那乞丐一樣,過著偷竊的漂泊生活,世上卻沒有誰像他一樣關心過她這種人,不是罵她,就是打她。

  假如,小時候她遇見一個像他這樣的人,有著慈悲濟世的心腸,她或許就不會成為一個小偷。

  他放過小乞丐的那一刻,她被感動了,也偷偷地愛上了他。

  “你說,要怎樣才肯喝藥?”楚默然被她弄得無可奈何,輕歎一聲,低啞地問。

  “皇上能赦免我的罪過,讓我回宮嗎?”對了,她就是等他說這句話,好趁機開出條件。

  “回宮?”他一愣。

  “奴婢在宮裡待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早把紫陽宮當成我的家了,奴婢不求別的,只想回家。”她盯著他的眼睛,哀求中卻帶著一絲堅定的神情,逼得他不得不從。

  劍眉凝了好一陣子,才被迫允諾,“好吧,你想回就回來吧。”

  說著,他轉身走出房間,不再看她。

  門剛剛關上,敏玲便似泄了氣的皮球一般放鬆下來,快要癱倒在地。“媽啊,真是嚇死我了……”

  沁玉噗哧一笑,花顏霎時恢復了紅潤,哪裡像是有病的樣子?

  “他可是皇上啊,這個法子虧你想得出來!”敏玲敲了她的腦門一記。

  “多謝姊姊幫忙。”

  “要不是上次湯藥之事你替我求了情,我才不替你冒這個險呢!”敏玲驚魂未定的嗔道:“你這個人,編個別的偏方也好啊,為什麼說要喝男子的血?害得皇上割傷了手腕……日後他若知道了真相,看你怎麼交代!”

  沁玉捧著凝結滿盅殷紅的茶杯,嘴角化出一絲甜蜜,沒有回答。

  為什麼要撒這個彌天大謊?因為,她想知道他的心。

  事實證明,他並非對她全無感情,眼前的血便是最好的證據。

  他身為皇上,龍體如此尊重,卻願意為了她而受傷;自幼博學識廣,卻被她的無稽之談給騙倒。如果不是因為有情,怎麼會如此?

  血還是暖的,微微的溫度透過杯壁傳到她手心裡,她的鼻尖不由一酸。

  天知道她只是想試探他一下而已,沒料到他居然信以為真,手起刀落地割破手腕,連阻止的時間也不給她。

  這一刻,她作了一個決定──今生今世,一定要為了這個謊言,好好“償還”他。

  重回皇宮,這一次,沁玉不再是楚默然的貼身藥膳官,他把她發配到浣衣局,做一個職位最低的宮女,讓她不能接近自己。

  沁玉卻不介意,只要能待在離他近一點的地方,她就滿足了。

  每一次,當她在院子裡洗曬衣服,總能夠遠遠地望見紫陽宮一角,她會佇立良久,直到強烈的陽光把她的眼睛刺得流淚。

  回房休息時,偶爾從敏玲那裡打聽到一點兒關於他的消息,哪怕是知道他晚膳吃了些什麼,她心裡也高興。

  她時常在紫陽宮附近悄悄徘徊,希望可以遇見他,可惜他一直足不出戶,連見一面的機會也不給她。

  有時候,當她隱隱聽見那灰牆藍瓦之中傳出琴聲,會直覺地認為是他在彈奏,便呆呆聆聽,忘了時間,但天曉得那是誰在彈琴,或許只是一名普通的樂師,或許壓根兒沒有琴聲,只是她的幻覺而已。

  就這樣過了大概有半個多月,有一天,浣衣局來了一名不速之客,打破了她平靜而沉鬱的生活。

  品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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