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心寵 > 妾居正室 | 上頁 下頁
三十五


  她連忙又走近了些,便聽到人們這樣議論——“聽說了嗎?昨天停在碼頭的一艘畫舫翻了!”

  “好端端的,怎麼翻了?”

  “聽說是夜間遇到巨浪。”

  “河水向來很平穩,怎會起浪?”

  “又有人說,是遇到了湖匪打劫……”

  周冬痕越聽越驚,焦急地加緊步子,朝堤岸處奔去。

  的確有一艘畫舫碎裂成浮木,漂浮在河中央。但她看不真切,這是否就是蘇品墨昨兒乘坐的那一艘。

  他應該無恙吧?就算遇到了湖匪,憑他的功夫,也不會太過吃虧。

  可他太富有,出手又闊綽,她實在擔心他會徒招橫禍。寧可遇到巨浪,倒還好些。

  周冬痕就這樣呆呆看著河水,有些不知所措。這一刻,仿佛三年來所有的執拗都變為可笑的把戲。

  在生與死面前,一切變得如此渺小,什麼愛不愛、贖罪不贖罪、原諒不原諒,能否天長地久,都不重要……唯有活著,才是永恆。

  人為什麼要給自己鬧彆扭,快快樂樂的相處,珍惜眼前的緣分,不是最好嗎?

  她後悔……假如,這真是他的畫舫,她這輩子都要後悔死了。

  “哭什麼啊?該不會以為我已經喂了大魚吧?”一個聲音突然道。

  她哭了嗎?的確,在不經意中,早已淚水漣漣。

  猛然回眸,看著說話的男子,思念三年的面容近在眼前,越發俊朗,與她夢中見到的無異。

  “品墨……”她啞聲喚他,若非岸邊眾目睽睽,她一定會撲進他的懷裡。

  “看來你是真捨不得我,”蘇品墨淺笑,伸手輕撫她的花顏,“昨天的問題,我是不必再問第二遍了。”

  沒錯,不必再問了,答案昭然若揭。

  她有些後悔,蹉跎了這三年。

  這三年,用來與他踏雪迎春、品秋賞夏,豈不更好?何必一個人飄泊天涯,如此孤苦……

  呵,她可真是傻瓜。

  河面的寒風吹拂著她的臉頰,但這一刻,沒有誰會覺得冷。她仿佛已經看到幻日自水色中升起,映耀彼此,霽瀲天光。

  【尾聲】

  蘇府新建在荷塘之上的水閣裡,有一個偌大的花廳,其中擺著一套從京城千里迢迢運來的編鐘,凡看過之人,無不謂之壯觀。

  周冬痕常常在閑睱的午後,敲打編鐘玩耍,一邊聽著叮叮咚咚的樂聲,一邊觀賞浮荷美景,嗅見清香,著實人生一大享受。

  蘇品墨日理萬機,一天之中大半時間不在府裡,生意的事情,她也幫不上他的忙,但無論他再忙,每日回到府裡,頭一件事便是來到水閣處,聽她演奏一曲。

  而後,他們會對飲一杯清茶,各自講述著這一天都做了些什麼事、碰到了什麼人,雖然話題平淡無聊,但兩人卻聊得十分開心,仿佛有什麼奇遇似的。

  周冬痕想,所謂夫妻相處之道,便是如此吧?

  廊上傳來腳步聲,一聽便知是再熟悉不過的人回來了,她起身而笑,眸中映入蘇品墨的身影。

  他今天穿著一身隆重的衣裳,像是去喝喜酒一般,早起她就覺得奇怪,但也沒問他到底去了哪兒。

  “給你帶了一隻八珍鴨子,”他笑道,“我嘗著味道不錯,想來你也會喜歡,等會兒你若是餓了,讓小萍給你張羅。”

  “哪裡來的八珍鴨子呢?”她迎上前,替他解開繁重的外衣。“酒席上剩下的,我倒不介意打包。”蘇品墨挑眉道,“這鴨肚子裡裝的可都是些珍貴食材,除了喬府,天下沒人這樣捨得。”

  “哦,原來是喬府請客啊。”周冬痕依舊笑盈盈的。

  “喬府嫁千金,此等沁州城中頭樁大事,夫人會不知?”他笑睨著她,寵溺地輕點了她的俏鼻一下。

  “喬雨珂終於有歸宿了,”她嬌笑頷首,“聽說新郎官是鎮遠將軍之子,想必今天的婚禮十分風光吧?”

  喬雨珂出嫁,她當然知曉,蘇品墨也早已知曉。只不過,他不提,她亦不問。

  他倆,總是有這般默契。

  “她本來也請了你,可我想著你一定不願去,我便自己去了。”蘇品墨道。

  “難為相公了。”周冬痕答。

  喬雨珂心裡一定還藏著一口氣吧,就等著把婚禮辦得風風光光的,在他倆面前炫耀一回,可偏偏她沒去,這興便掃了一半。

  無論如何,蘇品墨去了,這段恩怨也算了了,只盼喬雨珂從此能另覓幸福,不要再惦記著他倆。

  “你呢,今天一整天,都做了些什麼?”蘇品墨問道。

  “收到三封信,一封來自宮裡、一封來自昭平,還有一封——”周冬痕從案上拿起信箋,“來自饒山溪地。”

  “貴妃娘娘若再派我一個替宮裡採買的美差,你便替我推了吧。”他不禁蹙眉道,“雖說心裡感激,可這皇商還真不是好當的。”

  “我也是這個意思,下午已經回信給長姊了。”

  周冬痕知道,周夏瀲又在睦帝面前替蘇家說好話了,這幾年蘇家做生意順風順水,多少是得了朝廷的幫助,只是這便宜不能占得太多,以免朝野上下又有閒話要議論。

  “昭平來信,定是有映城與二姊的消息了?”蘇品墨極聰明,一猜即中。

  “當初二姊為了二姊夫,不惜做出那樣的事來……”周冬痕憶起那個驚心動魄的故事,“爹娘一直不肯原諒她,這次寫信來說娘親的語氣似乎緩和了許多,想來這冰凍之水不日便會化解了。”

  “哦?”他眉間一喜,“那我得快快寫信給映城,告訴他這個好消息,再匯一筆款子給他。這些年來,他們夫妻兩人流亡在外,想必過得十分辛苦。”

  當初睦帝要剷除朝中季漣一党,江映城被連累其中,周秋霽為了助他脫險,竟不惜綁架周夏瀲初生的皇子……如今事過境遷,周夏瀲早已原諒二妹,睦帝趙闋宇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再通緝兩人,只是周氏父母一直不肯原諒二女兒的冒失行為。

  時間果然能夠平復一切。

  “至於饒山溪地的那封信……”周冬痕笑道,“我不說,你也能猜出寫了什麼吧?”

  蘇夫人恢復健康後,某次曾主動向兩人提及她想回到曲郎身邊,彼此陪伴、共度餘生,蘇品墨起初還有些猶疑,但想著娘年紀也大了,若能有心愛之人相伴,想必更能覺得此生無憾,且若換作是他,定也這般希望,便應允了。

  至於周冬痕更是樂見其成,立即捎了封信給師父,並備妥馬車及一切所需,和蘇品墨兩人親自護送老夫人過去。

  “師父與娘親,如今一定過得不錯,”蘇品墨亦笑,“看來,今天都是好消息啊。”

  “只盼每日都如此。”周冬痕沏了清茶,端到他手中。

  人生並非每日都會像今天這般喜慶,有時候沒有消息、有時候只有壞消息,但她想,就這般靜靜地過日子,總會等來讓人開心的消息。

  剛隨蘇品墨回府的時候,她也曾有過一段憂心忡忡的歲月,生怕他還記得喪妹之痛、生怕他心底其實在怨恨她、生怕他會遇到另一個更好的女子……

  然而,兩人每日微笑以對,終究什麼事也沒發生。他倆漸漸忘了傷痛,彼此的心從脆弱變得堅固,關係也自然能化為永恆的藤。

  這便是人們所謂的幸福吧?

  茶水沏了一注又一注,她看著碧綠的茶葉,在杯中回旋,耳畔聽著蘇品墨的溫柔笑語,一如湖面清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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