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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打哪兒回來?”他的神情裡滿是責備,又蘊藏擔憂,“天快黑了,就不要亂跑——”

  “我……”她迷惑地望著他,不解他反常的舉止。“回家瞧了瞧。”

  “家?煙羅巷裡數十戶人家,你不是說早就不記得是哪一間了嗎?”

  “我想起從前家門口有只小銅獅,沒料到它還在,雖然宅子重新修築過,但戶主卻沒把它搬走,大概覺得它很可愛吧,”楚若水笑道,“小時候,我每次出門都會摸摸它的頭,叮囑它好好看家,現在它的腦袋還是那麼光滑……”

  她似勾起童年回憶,笑中帶著趣味,越說越起勁。

  “對了,現在的主人是個和慈的大娘,她還摘了些自個兒種的花草送我。”

  說著,揭開籃子,只見其間皆是鮮卉,在日暮中散發獨特的芬芳。

  薛瑜抿著唇,一言不語。忽然,一把將她擁住——這個舉動,連他自己都錯愕,彷佛失了理智,被衝動逼迫出自己潛在的×望。

  “以後不要亂跑——”他聽見自己低啞道,“這會讓我很擔心,你知道嗎?”

  楚若水顯然是嚇著了,完全沒料到自己短暫的離開竟引來他如此的表白。片刻僵立之後,花顏呈現微紅,逐漸揚起微笑。

  盼望已久的這一刻,終於被她等到了!曾幾何時,夢裡才有的情景,居然成為真實。

  一陣風吹過,四周的瓊花紛紛搖落,像雪一般沾濡衣襟,令她覺得這一切美得難以置信,彷佛幻境。

  她抬眸,看著凝視自己的俊顏,細雨打在他發間,結成晶瑩細珠,在暮光之下,有種星光般的明亮,讓她視線迷蒙。

  “薛大哥……”在這一刻,她似乎失去了言語的能力,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叫我瑜。”他輕聲道。

  瑜?這樣的稱呼,讓她感到曖昧,不再似兄妹般單純……

  “若水,那天你對我說的話,我考慮了很久——”他攬著她的纖腰,完全不顧路人的目光,在這微雨紛飛的黃昏,似乎也無人在意他倆。“或許我還忘不了媺娖,但我會努力不再去想她。”

  思念有時候只是一種習慣,每當他感到寂寞,腦海中至少有媺娖可以牽掛;但現在,他決定戒掉這個習慣,因為他多了一個選擇。

  不得不承認,這些天來,若水的影子越來越濃烈,而媺娖卻像天邊消逝的流雲,只剩一抹痕跡。

  這算移情別戀嗎?換了別人,也許早就投入另一段感情,但苛守陳規的他,還需要一些時間。

  “瑜——”楚若水終於開口喚他,“我願意——”

  無論多久,她都願意等待,直到他完全拋下包袱,只屬於她一個人……

  為了這樣的幸福,再多的煎熬也是值得的,何況她已經等了這些年,沒道理在初見曙光時放棄。

  薛瑜無言,只是牽著她的手默默往回走。明明距離客棧很近,卻像走了很久似的,心中期盼著不想路程就這麼結束。

  她的柔荑,纖嫩溫暖,握在他掌中,激起一種莫名的衝動,在心澗中盤流。

  “這是什麼花?”他忽然注視籃中,被那香氣吸引。“這味道,好熟悉——”

  “……在水一方,”她臉紅地笑道,“我不是告訴過你嗎?”

  “就是上次熬粥的那種花?”他記得,這花兒有另一個名字。“聽說,有人叫它合歡。”

  她低頭,沒料到被他打聽到正確答案,瞬間有些尷尬。

  “對。”遲疑片刻,她答道。

  “為什麼要撒謊?”看著她害羞的模樣,他忍不住問。

  “就覺得這名字會產生誤會……”她終於坦言,“其實,這種花兒只能使人提神健氣而已,民間的種種傳說,只是一種美好的祝願。”

  她從不相信喝下合歡粥,就真能得到心中男子的青睞。愛情何其艱難,豈是這樣輕易的事?

  “可我覺得,傳說頗有幾分真切,”薛瑜駐足,凝視她,“似乎就從那時候開始,我越來越在乎你。”

  他在開玩笑嗎?可那深切的表情,又讓她覺得這是他的由衷之言。

  無論如何,這樣的表白難能可貴,聽在耳中,全化為喜悅,彷佛靜夜聽到的絲竹之聲,沁人心脾。

  所謂的幸福就是如此吧?在經歷了所有的痛苦與坎坷之後,她終於可以品嘗。

  §第七章

  菱形的文字,傾斜的角度,字體娟細秀麗,看似漢字,卻不解其意,如同天書。

  楚若水每次提筆練習,都忍不住驚歎世間竟有如此的文字存在,完完全全屬於女子的,就像薔薇的胭脂、珠玉的首飾,是一個男子不懂的世界。

  “在寫什麼?”薛瑜推門而入,俯身問道。

  回到京城後,他倆的感情日漸深厚,每日他回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前來看她。

  雖然依舊保持著距離,以禮相待,但她能感到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已截然不同。

  她喜歡這樣跟他在一起,無論品茗、賞花、調琴、煮酒,都似知己般無所不談,就算一輩子如此相守,不能真正成為他的妻子,她也甘願。

  “瑜,你可聽說過江永女書?”她擱下筆,微笑道。

  女書?這兩個字讓他的俊顏微沉,胸中忽生一抹陰影。

  女書……寶藏……陰謀與利誘……這一切的聯繫,其實是他最不願回憶的。回京之後,與她朝夕相對,他已忘了從前的不快,然而現實畢竟無法回避。

  “知道,”他只得頷首,“不傳男子的文字,對吧?”

  “我從姊姊那兒學的。”楚若水坦言,“一開始覺得很艱難,現在漸漸悟出些規律,越發感到有趣。”

  如今她不只可以閱讀一些女書古籍,亦可以自行以女書作詩寫文,沉浸在私密的自娛中,消磨一整天時光。

  “假如——”薛瑜忽然問道,“有人擅自將此文字傳予男子,又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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