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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知道這樣很奇怪,他是高高在上的貝勒,也是她的敵人,為何會引發她內心深處極致的溫柔?

  或許連日來的相處,已經拉近了他們的關係,畢竟她是貼身伺候他,打理他的飲食起居這些最能發生感情的瑣事。

  怪不得有些夫妻成親後才漸漸親近,大概就是如此吧。每天在一起,愛意便在點點滴滴之間累積,直至天長地久……

  「雲兒,你別收拾了,這些粗重的活兒讓下人去做吧。」

  舒澤已經痊癒,此刻正坐在案幾旁閑悠閱書,似乎方才的爭吵完全沒打擾他的心情,或者,他早就習以為常?

  「貝勒爺,我就是下人啊。」盤雲姿微笑地回答,依舊俯身逐一拾撿碎片。

  「你是我的大丫鬟,與一般下人不同。」舒澤卻道,「府中諸人,見了你都得尊稱一聲『姑娘』。」

  「原來我是這樣的尊貴。」她不禁一怔,心情頗為複雜。從前,她貴為大順王朝的昌平公主,人人敬畏她;如今她隱姓,淪為敵人的丫鬟,這前後的人情冷暖,她感受特別深。

  舒澤沒發現她的異樣,逕自說著,「呵,不是我舒澤誇口,我府中的大丫鬟,比一般平民百姓的小姐都尊貴,走出去,世人不敢不敬。」

  他誇張了嗎?或許貝勒府的人的確比平民百姓高貴,但也不至於高到他說的這種地步,丫頭畢竟還是丫頭。

  但盤雲姿不同,他的確刻意提高她的地位,因為他不忍心看著前朝公主,金枝玉葉的她真的流落濁水。

  近日的種種相處,飲食起居的瑣事,讓他可以近距離觀察她。他發現,越是看得仔細,越覺得她楚楚動人。

  更難能可貴的是,遭遇了國破家亡,她還能如此堅強隱忍,在孤立無援的境地裡,一直保持微笑。他知道,她的處境一定非常煎熬,換作滿洲勇士,也沒幾個人能做到這個地步。

  他對她的感覺,由初始的好奇、憐惜,變成欽佩,再加上柔情……他突然希望自己能在 寒夜中給她一些溫暖……

  「對了,昨天宮裡賞了幾盆海棠,我命人擱在窗櫺下,你要記得叫他們澆水。」舒澤忽然憶起,吩咐道。

  「不,」盤雲姿收回心神莞爾道,「奴婢不打算澆水,而且,還想讓太陽多加曝曬,甚至置之不理。」

  「為何?」舒澤詫異,擱下書本,瞧著她。

  「奴婢覺得,植物應有自己的生命之力,無需操心,它自會生長。」她不卑不亢朗聲道。

  「小雲兒,你也太無知了。」舒澤大笑,「植物雖有生命之力,但若無養分輔助,照樣枯死。就像人若不吃不喝,也一樣沒命。」

  「原來貝勒爺也懂得這個道理啊,」她一臉正色凝視他,「生命如此,感情亦是如此。若無養分輔助,每天如烈日曝曬,再深厚的感情也有枯萎的一天。」

  「繞了半天,你在說我跟福晉的事吧?」舒澤終於領會,「小雲兒,你真是多管閒事!」

  嘴上表達不滿,但其實他很喜歡她的說話方式,不會直接讓人難堪,卻巧用比喻,令聞者心有所感。

  從前,沒人這樣跟他說過話,滿人素來魯莽,一如大漠狂沙。而她,卻似入關後看到的江南美景,小橋流水,婉約動人。

  「奴婢的確多嘴了。」盤雲姿垂眼,「只是貝勒爺與福晉天天這麼個鬧法,我們身為旁觀者,看了也難過。」

  這番話本不該由她來說,但誰教她素來心地善良,忍不住就開口了。

  世間戰亂已使人痛苦,又何必徒增口舌之爭,加重人與人之間的負荷?她這一生最大的心願,無非是希望人世能太平清寧。

  「你可知道,我與福晉成親多久了?」舒澤忽然問。

  「五、六年?」她聽說,旗人成親一向很早,比漢人早得多。

  「呵,是五、六歲。」舒澤笑答。

  「什麼?」

  「她五歲時,我們定了親,六歲,我便親自到科爾沁大草原把她迎娶回旗。那一年,我八歲,只比她大兩載,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算起來,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舒澤忽然感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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