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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懷烙從小在宮裡長大,卻從來沒有到過這樣清幽冷僻的偏殿,一跨進門,寒氣與黴味撲面而來,傳說的冷宮都不會如此糟糕吧?

  “請公主、額駙、善嬤嬤在此稍候。”引路的太監只扔下這句話,便關門而去,絲毫不理會懷烙的焦急心切。

  “等等!公公,皇阿瑪怎麼樣了?請帶我去見皇阿瑪!”她忍不住大叫起來,想追出門去,卻見一眾侍衛將她攔住,兵戈相向。

  “這是怎麼了?”她大為不解,“皇阿瑪病了,不讓我去守著,卻像關押犯人似的把咱們帶到這兒……”

  “恐怕就是關押犯人吧。”一直沒出聲的葉夫人忽然道。

  “什麼?”她不可思議地回眸,凝視那張冷淡如常的臉,“嬤嬤,你什麼意思?”

  “皇上是中了毒,公主難道瞧不出來?”葉夫人冷笑。

  “嬤嬤……你說什麼?”葉之江俊顏突變,仿佛明白了什麼。

  “方才皇上中了毒,所以在場的人都逃不了嫌疑。”葉夫人指去椅上微塵,從容坐下,“都要當成犯人暫時軟禁起來。”

  “皇阿瑪中毒,肯定是刺客幹的,不去抓刺客,關我們幹什麼?”懷烙仍舊愣愣的,“今晚在座的,都是至親之人,難道會有人想謀害皇阿瑪?”

  “難說。”她揮揮衣袖。

  “嬤嬤,你是不是知道什麼?”懷烙瞧見對方那鎮定如常的神色,心中猛地撲騰了一下。

  “想聽嗎?”葉夫人指了指房門,“把那個關上,別讓侍衛們聽見。”

  “嬤嬤,你真的知道?!”葉之江再也忍不住的揚聲問道。

  他心裡七上八下,有一個可怕的念頭油然而生……不,他告訴自己,不會是真的,一定是自己多疑……嫂嫂再狠,也不會捨得拿小柱子……

  “告訴我!”懷烙連忙將門一掩,插栓一上,四周頓時嚴嚴實實,風兒也吹不進來。

  “想知道兇手是誰?”葉夫人臉上浮現訝異笑容,讓人看了毛骨悚然。

  “誰?”未待懷烙追問,葉之江先衝口而出——他心目中那樣慈藹的嫂嫂,絕不會像他懷疑的那樣,一定是弄錯了,錯了……

  “是你。”長而厲的指甲抬起,直指懷烙的眉心。

  “我?”懷烙愕然瞠目,一時間失去了言語。

  “嬤嬤,你說什麼啊?”葉之江亦一怔。

  “如果不是你帶小柱子進宮,你皇阿瑪也不會中毒。”葉夫人又是陰森一笑。

  “關小柱子什麼事……”懷烙腦中一片茫然。

  “我在他的掌心裡塗了毒,入宮前叮囑他一定要先把桂花酥遞給你的皇阿瑪。”她一字一句道出驚天答案。

  寒涼的殿裡一片死寂,無論是懷烙還是葉之江,都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瞬間僵為化石。

  “嫂嫂……”半晌之後,葉之江激顫著開口,“你幹了些什麼啊……你怎麼能拿小柱子的命去冒險?”

  “嫂嫂?”懷烙麻木的聽覺總算對這兩個字有了觸動,她扭頭,愣怔地喃喃道:“你……你叫她幹什麼?”

  “嫂嫂,”葉夫人大方承認,“我不是他的什麼奶娘,我是他大哥的妻子。”

  “大哥?”懷烙迷惑,“哪兒來的大哥?”

  “他的大哥,葉之山,八年前被你的皇阿瑪處斬。”葉夫人盯著她的雙眸噴出火來,仿佛想把她燒死。

  “葉?”她依舊呆呆的,“葉赫哪位?”

  “什麼啊,”葉夫人淒然一笑,“葉,漢人的姓,不是你們滿清狗。”

  “漢人?”懷烙似乎失去了語言能力,只能重複著別人的話,腦中也遲鈍了半拍,好久都反應不過來。

  “還不懂嗎?”葉夫人推了一把身旁的葉之江,“我們都是漢人,是來報仇的漢人!”

  懷烙腳下的花盆底忽然踉蹌一下,腳踝失去平衡,險些摔倒,一隻力臂及時將他挽住。

  葉之江挽住她,卻不敢看她的眼睛,雙眉垂下,歉意的模樣。

  “是真的嗎?”她不甘心,一定要他親口說出答案,“之江,你嫂嫂說的是真的嗎?”

  他沉默,仿佛在懺悔中掙扎。終於,決定不再欺騙她。

  “葉之江,葉之山,一聽就知是親兄弟。”他想委婉一點,但這個時候,再委婉的說法也是一把利劍,直刺她的心間。

  她在頃刻間,有一種粉身碎骨的感覺,這半年來努力建立起來的一點點的幸福,灰飛煙滅……

  “我早該料到,早該料到……”她沙啞的低喃,“當日,在湖邊,你袖中就藏有利器……”

  為什麼沒有揭穿他?為什麼還要鬼迷心竅的嫁給他?

  本以為,自己的義無反顧總算換來了他的一點點真心,沒想到,終究是一個騙局,終極的目的,是要她父親的命。

  她真的愚蠢至極,被這個男人的表像所迷惑,還相信什麼前世的緣份……上了當,害了家人。

  為什麼當初不問清楚,至少要問他攜帶尋把薄刀的目的……一嫁給他,就全忘了,仿佛被施了什麼魔咒,還在心中為他辯解。安慰自己他帶刀的目的只是習武之人的習慣罷了。

  “為什麼選中我?為什麼?!”她憤怒地叫道。

  真要報仇,有千萬種途徑,為什麼要欺騙她的一顆真心?毀了她的婚姻?

  虧她那樣一往情深,看在她的癡心份上,也不該利用她啊……

  “慧慧……”葉之江喉間微動,想說什麼,卻梗住難言。他只能這樣凝視著她,雙目第一次泛起男子不該有的淚光。

  “我恨你!恨你!”她在衝動之下握緊雙拳,打在她硬挺的胸膛上。

  他沒有退避,任她發洩。

  如果發洩完就能原諒他,他寧可就這樣活活被她打死……可是,他知道,上蒼不會輕鬆放過他們。

  懷烙用盡全身氣力,掄拳捶打著他,卻像在打一尊完全不會動彈的石像。

  她哭,淚水像要自身體內蒸發殆盡一般,哭到虛脫了,悲傷卻不能化解半點。

  髮髻在劇烈的動作中變得淩亂,一枝金簪掉落在地。

  金簪,圓尖的一端,像一把短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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