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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若不是你看錯了,就是她跟蹤咱們倆。哈哈,讓她吃醋去吧。」他語氣很得意,最好氣死斯綺羅。

  怎麼死到臨頭了,還這麼自戀?稱心覺得這小子簡直無可救藥。

  本想拉他一把的,然而他這樣冥頑不靈,就算她心中空有再多的同情,又有何用?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她倒很想看看,等到斯綺羅把他耍得團團轉的時候,他那欲哭無淚的模樣,想來一定十分有趣。

  「小丫頭,咱們倆來下一盤棋吧。」雁皓軒對稱心道。

  稱心實在想不通,為什麼他總喜歡找她下棋,她的棋藝並不精湛,常常被他殺得落花流水……也許他就是喜歡這種欺負她的快感?

  又到了入夜時分,雁皓軒沐浴更衣完畢,一身素袍在夜風中清爽搖曳,濕漉漉的長髮披散在肩上,月光下,有一種瑤池仙人的美貌,衣袖隨風輕揮,如鳳如凰。看著他的俊顏,稱心突然覺得什麼氣她都能忍了。

  「少主,每天下棋,你不覺得膩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除了下棋,你還會別的才藝嗎?」雁皓軒睨了她一眼。

  「呃……還是下棋吧。」她好像真的沒什麼本事,別的名門閨秀都懂得撫琴吹簫什麼的,她真後悔自己從前沒有多用功。

  在回廊上找了個涼爽處置好棋盤,對著明月當空,她與雁皓軒一邊吃著零食,一邊對弈,院中的綠葉在夜影中婆娑,發出沙沙輕響,若曼妙樂律。稱心發現,這樣的夜晚寧靜而美好,是她生平難得的時光。

  「小丫頭,你的棋藝雖然下得很糟糕,但身為一個鄉下丫頭來說,也算是了不起了。」雁皓軒難得稱讚,「棋藝是在哪兒學的?也是從前的當鋪東家教的?」

  稱心皺眉,他這話是在誇她還是在損她?聽上去怎麼這般彆扭?

  「是我娘親教我的。」她老老實實的回答。

  「哦,看來你娘親是個傳奇人物嘛,好像懂得挺多的。」他覺得特別,頗有些側目。

  「我娘親出身不太好,但去過很多地方,頗有些見識,否則我父……我那爹爹也不會看中她。」稱心提起娘親,十分自豪。

  「你爹爹是做哪行的?」雁皓軒大概因為太過無聊,開始與她閒扯家世,「好像不太聽你提起他。」

  「我爹爹……」稱心心下一緊,咬了咬唇,「算是個武將吧。」

  「聽起來很不錯,」雁皓軒一笑,「那你爹爹應該不窮啊,為什麼你看上去像個鄉下丫頭?」

  「大娘容不得我跟娘親,把我們趕出來了。」稱心以為自己回憶往事會很難過,但好像也不是特別傷心。

  當你回首了一百遍的時候,就算滄海變成桑田,你也能鎮定從容了。

  「所以……你娘親是小妾?」雁皓軒恍然大悟。

  這小子有沒有禮貌啊,哪壺不開提哪壺!

  「小妾都算不上,算是通房丫頭吧。」稱心其實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總之爹爹和娘親沒正式行過什麼禮。」

  「聽上去很淒涼。」他臉上終於流露出一絲同情之色,「那後來呢?」

  「我跟著娘親四處流浪,」她輕輕地說道,「後來娘親就病逝了,我就進了當鋪打工,再後來……就到這裡來了。」

  她本以為那段經歷非常苦楚,然而其實不過三兩句話便能說完。人的一生便是如此吧,自己看來轟轟烈烈的,但在別人眼裡,不過就是一個簡單的故事而已。

  雁皓軒本來一邊說著話,一邊不忘落下棋子,但這一刻,他的手勢忽然停頓,抬眸凝視著她。

  假如,她真是一個有心機的女子,這個時候應該會落下辛酸淚水來引得他無限憐憫,然而她的表情卻是無動於衷,彷佛剛才的那番話全是編排的謊言。

  「我還以為你會哭呢。」他一笑。

  「有一次,我在路邊看到一個跟我年紀相仿的女孩,嗯,應該說是看到她的屍體。她大概是餓死的,屍體擱在路邊好幾天了,胳膊還被野狗咬掉了一塊,當時我就想,原來這世上還有比我更可憐的人,相比之下,我至少死的時候能留個全屍。」

  說到這,她眼中出現淚意,但那淚珠在眸中轉了一個圈都還沒落下,忽然又被風吹幹了。從前哭得太多,淚點漸漸變高,也成就了一副鐵石心腸。

  他抿了抿薄唇,本想說些什麼,然而這瞬間,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是喉間滑動了一下。

  在旁人看來,會認為或許是他大少爺生平第一次聽到這樣驚悚的故事,被嚇著了。

  「想不到你這丫頭還看得挺開的。」半晌之後,他終於說道,「那你爹爹呢?從那以後就再也沒管過你們嗎?」

  「爹爹很怕大娘……不,應該是說很怕大娘的娘家。我想,要等大娘死了,他才會管我們。」

  「所以那婆娘什麼時候才會死?」他的語氣裡有一絲打抱不平的意味。

  「呵呵。」他的反應讓她忍不住的笑出聲來,「死了又如何?我也無法再真心的把他當成我的爹爹了,我娘都在外頭病死了。」

  她和大哥相處融洽,卻總是躲避父親,誰說她對往事淡然了?她只是把怨恨偷偷掩藏起來而已。

  「可憐的丫頭,」他忽然抬起手,遞給她一杯茶,「說了好半天,口渴了吧?」

  呵,真是難得,他大少爺竟會主動遞茶給她,這說明了他心中真有觸動,否則他會如死掉的螞蟻一般,動都不動,連眉毛也不抬一下。

  她就著茶盅喝了一口,當下滿是感激。這些年來,她不曾對任何人說起過這些往事,也無人可傾訴,她得謝謝他,費了這半天的精神,聽她嘮叨,讓她堵在胸中的大石忽然鬆動了一些,能夠湧進新鮮的氣息,減輕她的窒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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