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曉蓓 > 牧童的夏天 | 上頁 下頁 |
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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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離開」二字,暴怒中的男人似是呆了呆,腳下一個踉蹌,立於門外。大雨沒頭沒腦地潑了下來,但見兩名少年緊緊相擁著奔出門外。他只覺心下一震,冰冷的雨水澆得神志清明了幾分。 眼見那兩道單薄的身影消失,他似是如夢初醒,追上兩步顫聲道:「回來!快點回來……」 雨鋪天蓋地地落下來,模糊了身後的路,也迷茫了前方的路。奔到巷口的某個屋簷下,他們終於站定,一邊劇烈喘息,一邊本能地抱在一起,拭去對方臉上的雨水。暴雨烈風呼嘯而來,帶著逼人的寒涼。 「……冷嗎?」啞聲問著,他緊緊把她抱住,試圖為她遮去寒冷。 她搖搖頭,意識還帶著幾分殘留的驚懼,瑟縮在他懷裡。茫然半晌,她驀地抬起頭,看了看他臉上的傷,又急促地去解他的襯衣紐扣。 「我沒事……」喉嚨乾澀,他扣住她的手。 「不要動。」她解開了他的襯衣。 鞭打過的傷處青紫不堪,所幸並沒有嚴重外傷。默然半晌,她抬起眼,「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蘇牧垂下眼簾,「……昨天。」 「昨天……」她喃喃重複,熱淚頓時湧出眼眶,「昨天就有傷,是不是?」她哽咽,「怕我知道後擔心,所以你今天一整天連藥酒都沒有擦,是不是?」 他沒說什麼,緊緊抱住她。 半晌,只覺得整顆心充盈火熱起來,「小童,你怎麼跑來了?」 「我……」她停了停,一切該怎麼說起呢?憑直覺答著,「我很想見你,就來了。」 汝愛我心,我憐汝意,以是因緣,經百千劫,執著纏縛。 他閉閉眼,手指劃過她蒼白的唇,「以後不可以這麼任性。」音線低沉沙啞,「我送你回家。」 「不!」她慌亂搖頭,「我不走,我不要回去!」 「你家裡人知道嗎?」 她點點頭。半晌輕聲問:「蘇牧,今晚……發生了什麼事嗎?為什麼——為什麼他下手這麼重?」 「今天,聖和學院的入取通知書收到,我不在,所以通知書落在了他手裡。」目光閃過瞬間的不明情緒,他垂下眸,「晚上回去的時候,他喝了很多酒,就在我面前,把通知書親手燒毀。」 如遭雷亟,她顫抖著雙唇,竟一句話也說不出。 「回……回來!」 突如其來的聲音,令他們一震,不約而同地回轉身—— 只見巷子深處踉踉蹌蹌地走來一道身影,漸行漸近。在方小童眼裡,那身影正如最可怖的噩夢,她忍不住打了個激靈,蘇牧幾乎是立即把她護在了身後。 「回……回去吧……」嘶啞的音線竟似帶著幾分哀請,高大的身影搖搖搖欲墜,上前一步含糊道,「雨太大了,還是……還是回去吧……」 蘇牧全身一震,怔怔地望著他。 方小童呆呆地看著那道醉酒的身影——他在說什麼?他,真的醉了嗎? 「雨太大了……小牧,你……你沒帶傘……」男人囁嚅著,腳下踉蹌。 蘇牧一恍神,直覺要上前相扶。 「——不要!」嘶聲大喊,她如見洪水猛獸,硬生生擋到蘇牧前面,「你不要過來!」明明那樣暴戾地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子,在這一刻他居然會用那樣顫抖而憂悒的語氣說著那樣的話!決絕地握起拳,她厲聲問:「你跟過來做什麼?明明那樣待他,你怎麼可能還在乎他會不會被雨淋?」 踉蹌著的男人呆了呆,頓住腳步。 「你幾時關心過他?他吃了那麼多苦,你幾時關心過他?」強烈憎恨襲來,她眼淚洶湧而落,所有的痛楚委屈都找到了源頭,就是他!就是這個罪魁禍首!她不顧一切,覺得自己快要爆炸,「你憑什麼那麼待他?他是你的兒子,為什麼你不疼他?為什麼不好好待他?他吃過那麼多苦,被那麼多人誤解!這些你都知道嗎?你怎麼配做他的父親?」 「別說了……」蘇牧閉閉眼睛。 「為什麼不說?為什麼不讓他知道?」她淒然落淚,「你總是想找一個兩全的法子,能獨自扛起自己的生活,又能好好照顧酗酒的父親——可他做過什麼?」 蘇牧啞聲道:「不要說了。」 「小……小牧……」仿若殘餘在喉口的低呼,帶著瀕臨窒息的氣息。 驀地一驚,他飛快地抬眼望去—— 前方兩米多遠處,那個搖搖欲墜的身影,終於,終於不堪多年的暗無天日的頹敗生涯,緩緩地倒地。 「啊……」方小童驚呼。 一個箭步,蘇牧已撲了過去。 最後的暴雨驟歇,迎來了八月的豔陽天。 柵欄前的牽牛葉蔓越發繁盛,落地窗前的向日葵在秋天未到的時候就結出了飽滿的果實,八月,這也是一個葡萄成熟的好月份,趁著黃昏,將接受一天陽光照射的果實摘下,迅速放進水裡洗淨冰鎮,三十分鐘後剝去果皮將果肉填進嘴裡,舌尖滿是的甘甜清香的氣息,沁入心脾。 等待是全世界最無奈的事——至少方小競深有體會。 葡萄熟了一季又一季,心上人卻仍是蹤影全無,可是那道俏影卻像刻進了腦殼,竟愈見清晰,拭之不去。有時候他實在受夠了這種糾纏,但是看到童,他忍不住想她又是怎麼做到的? 等待對方小童來說,就似一件甘之如飴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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