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曉蓓 > 牧童的夏天 | 上頁 下頁


  「什麼?」她忍不住叫起來,「等一下蘇牧,快把話講明白,我聽不懂!」

  「是醫藥費。」他重複,懶洋洋地抿著嘴角,「半年前他找過我麻煩,結果我把他揍進了醫院……」

  「半年前?」聞言她大驚,叫道,「半年前他那次受傷——居然是你?!」

  「嗯。」

  「我的天……」她低呼。剽悍的哥哥從小到大都是揍別人的分,別人碰他一根指頭都勢如登天。可是半年前他那次掛彩……難怪無論她怎麼問哥哥他都閉口不語,看來,是在蘇牧手下吃了不少苦頭啊……想想哥當時的樣子她就直歎氣,「蘇牧,你們男生,莫非都信奉不打不相識?」

  蘇牧輕哼,「回家去問你哥,他似乎熱衷此道。」

  彼時方大少尚未退學,兩人同級不同班,因為一個成績優秀一個成績奇差的緣故,彼此倒是有所耳聞。至於半年前那場糾紛,如今提起來都覺得丟臉。他在操場打籃球,方大少恰巧率領眾小兵經過,結果上帝就在那一瞬間打了個瞌睡——蘇牧手裡的籃球忽然脫手,砸扁了方大少的俊臉。

  一切都是意外和偶然,但方大少顯然不認為如此。

  當後來某天晚自習後他被單槍匹馬的方大少給堵進巷子裡時,黴運就沾上了蘇牧——倒不是沒打贏,而是——

  那是他生平初次和人動手,還不懂控制力道。結果在驚詫中,聖和鼎鼎大名的閻王方小競就被他輕鬆摞倒在地。眼見再打下去那傢伙必翹無疑,蘇牧很快停止,兀自對著自己的拳頭發呆。

  後來就聽說方小競住院半個多月。

  蘇牧也知道自己下手著實太沒輕重,一大筆醫藥費,就這麼倒黴地落到自己頭上。

  而方大少向來崇尚暴力,奉拳頭為尊,在得知妹妹要上晚自習的消息後,他第一個想起的就是蘇牧過硬的拳頭。於是兩人就定下了這個協議。

  這事情經過該怎麼說?無論輸贏,兩小子都覺得丟臉,在她面前自然都是語焉不詳。

  方小童一時說不出話來,蘇牧雖沒有詳細提及經過,可她自然明白自己哥哥是什麼德性,如今連回護哥哥的話都說不出,不由得訕訕的。半晌才問:「那你來接我,是他在拿醫藥費來要挾你?」

  「是相互抵消。」他答得輕描淡寫。

  她忍不住搖頭笑。

  單車加速,他的制服襯衣灌滿了風,像一面鼓動著的旗幟。若有似無,拂動著她的臉頰。方小童心裡癢癢的,說不出的躁動。

  蘇牧這男孩,他沉默,卻並不憂鬱;處事低調,卻並不優柔。他想做什麼就立即行動,清冷的眼神帶著一股少見的力量感。這種力量只有靈魂乾淨而不乏銳氣的男人才會擁有,它光明、沉靜、堅定不移,以至於他有一種難以屆定的、遊弋在青澀少年和成熟男人之間的獨特氣質。當他處在人群時,就像白楊挺立于雜草叢,如此卓爾不群。

  年少的方小童,還處在視痞子哥哥為第一偶像的純真年代,乍和蘇牧這樣的男孩相處,不知所措的同時似乎把自己給迷頭迷腦地繞了進去,有時光是望著他,她就會輕易地陷入迷怔狀態,搖一搖才醒過來。

  明明是入夜了呀,為何這樣熱?抬頭看星空,她覺得自己似要被這無邊無垠的夏夜所吞噬。

  「蘇牧。」單車拐過路口前她忍不住了,伸手拽住他衣角,「你停停車。」

  蘇牧心不在焉地瞟她一眼。

  「放心吧這次不買冰淇淋。」她笑著把書包丟給他,「幫我拿好,等兩分鐘。」

  她的身影像只大蝴蝶,輕盈愉悅,長髮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優美弧度,轉眼就消失在一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的玻璃門內。

  收回目光,蘇牧瞟一眼手裡的背包。上好的柔韌布料,柔和的陽光橙色澤,莫名其妙的是上面竟用圓珠筆畫了一隻青蛙一隻恐龍,一如它的主人一樣無厘頭。

  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他懶懶地踩動踏腳,百無聊賴地等。

  「嘿!」她手拿兩罐冒白氣的冰鎮啤酒走過來,笑吟吟一拋,「蘇牧,接穩接穩!」

  發音曖昧的兩字令路過的行人嚇一跳,愣愣地瞧過來。

  蘇牧忍不住翹起嘴角,抬手接過。

  笑吟吟接過書包跳上後座,她閉上眼睛不言不動,直到聽到前面傳來「噗」的一聲拉環響動,終於她無聲微笑起來。

  空氣裡散發著淡淡的啤酒氣息。這一刻明明並無對話,卻似乎有一股奇異的默契流動在他們之間。

  昏黃的路燈,在渺無人影的長街灑下淡淡的光輝,浮光掠影。像往常一樣,駛到方宅大門前單車緩緩停住。

  「謝啦蘇牧。」方小童跳下車,猶豫只是一瞬間,在他掉轉單車方向前終於忍不住喊:「蘇牧等等,」她遲疑著,「蘇牧,你以後……不要再逃課。」

  他聞言緩緩轉過臉,黑眸直望進她眼底。

  「你……」籠在那清明的眼神下,她的呼吸竟然都亂了,「你都快要高考了,如果再逃課的話——」

  「我會參加高考。」他靜靜打斷。

  夜色中,他年輕的面容像是閃著光芒,俊秀五官帶著穿透性的銳氣,不可阻擋,直抵她的心臟。

  只覺得整顆心都發出轟鳴,方小童怔了半晌才點頭。

  城西搖擺音像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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