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曉蓓 > 獨醉夏未央 | 上頁 下頁
二十四


  竺薇屏息,“他是誰?你的師傅?”

  半夏勉強點了點頭,“別讓他看到……竺薇,你且扶我站起。”

  竺薇扶她站定,“你病了?半夏,為什麼不回去讓你師傅瞧瞧?”

  “別……”她斂眉喘息,站定了茫然四顧,“福安堂……在哪邊?”

  竺薇心一跳,盯住她的眼睛。那眼眸空洞無神,全然不見神采焦聚。

  “我……暫時看不清楚。”她慢慢說著,語氣倒還鎮定,“現下不能回福安堂。”

  竺薇震驚之餘,又痛又惜,“你——究竟是怎麼回事?”

  “老毛病。”她已鎮定下來,“藥箱裡有一隻青瓷瓶,勞駕你幫我取來。”

  竺薇急急打開藥箱,依言取出那瓷瓶。又把藥丸倒進手裡,遞到她的眼前。

  她動也不動,視線茫茫,竟是完全瞧不見。竺薇心神混亂,猶不可置信這是真的——怎會發生這等事?為什麼突如其來,她便看不見了?

  “半夏……”他手微微抖著,極力鎮定,把手送到了她的嘴邊。

  她湊過臉,俯了下去。竺薇只覺掌心微微一軟,那絲絲的微涼讓他恍惚。待回神之時,她已把那藥丸吞了下去,半倚在他的肩上喘息。

  她身上的衣物早被雨水打濕,方才又跌在積雨裡,薄衣若隱若現十分狼狽。竺薇把外衫脫下來裹住她。那被微雨打濕的面容,像是一朵搖搖欲墜的花,不知怎的竺薇便想起“弱質纖纖,最堪憐”這七個字。

  他極力定神,俯身將她打橫抱起,朝著自己的馬走去。

  “你……帶我去哪裡?”半夏抓住他的衣袖。

  竺薇尚未作答,就見對面有人急步奔了過來,“半夏!”

  半夏停了停,朝著來人的方向側了側臉,“……是澤山?”

  “是我。”那叫澤山的是一個年輕男子,跑過來便望定她,“你怎麼?眼睛又——”

  “嗯,還是老毛病。”半夏答得雲淡風輕,“竺薇,你先放我下來……”

  竺薇抿緊了嘴唇,反而把手臂收得緊了,“我帶你去別處找大夫。”

  半夏嘴唇動了動,“我自己就是大夫,還不曉得自己的毛病嗎?這不過是老毛病,過幾日就好了。”她慢慢說著,倒十分有條理,“澤山在對街開了一家字畫鋪,你放我下來,我要去他那裡待上幾日……”

  竺薇理也不理,托了半夏翻身上馬,掉轉了方向疾馳而去。

  竺薇不顧半夏意願,帶她去了另一家藥堂就醫。

  那大夫細細把了脈,又一一詢問了半夏的症候,最後卻全然斷不出病根。

  半夏只說是老毛病,不願就醫。竺薇心裡氣惱,反而多跑了兩家,奈何得來的回復卻與之前並無二致——幾個大夫都診不出這是什麼病症。

  竺薇定定神,前思後想了一番,“半夏,我先帶你回府將養。”

  半夏搖頭,“不必。”

  “你都說了不要回福安堂,除了跟我回府,又能去哪裡?”竺薇斂了眉,十分不悅,“之前我一早去找你,本是要帶你回府去。”

  半夏聽了,慢慢抬起了眼,“竺薇,你不顧惜自己,也該顧惜竺蘭。”

  竺薇聞言怔忡。

  “這會子我若要被你帶回去,難不保她又會亂了心思。”

  竺薇今晨前去找她,不過是憑著酒後一股子意氣,如今聽了她的話,果真是在理的。

  只是,這麼一個心冷面冷的人,如今害了眼疾,他又怎生棄她於不顧?

  何況從未想過要棄。

  “我帶你去客棧租間客房。”竺薇說著,已不顧她是否推拒,抱起她出了醫堂。

  天已放晴。

  竺薇不曾回府,不曾找來丫鬟,始終是親身侍候,倒是派客棧裡的人去買來不少的物品,有容繡坊的衣衫,駐雲樓的飯膳,也有從藥鋪裡購來的不少奇珍補品。

  半夏不說要,也不說不要,左右她都是瞧不見的,由著竺薇。

  連竺薇自己都曉得,自己這兩日過得如何揮霍。為她揮霍錢物不過小事——他只怕揮霍的,是這珍稀少有的,與她共度的兩日。

  是夜,由竺薇守在半夏身畔。如此共處一室,只因她眼力不便行動受束,不得已而為之。

  至翌日淩晨時分,天光未亮。

  半夏始終不曾入睡,眼力卻隱有恢復之向。她倚在一旁,望著軒窗外,從閣樓上瞧去,那是破曉之前分外寧靜的風景。

  良久過後,她輕輕呢喃:“立夏了。”

  “是啊,今日正是立夏。”

  竺薇沒有掌燈。

  他走過去伸了手輕輕試探,“……可看得見?”

  半夏眯了眯眼。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