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未稚 > 流雲隨水 | 上頁 下頁
二十二


  「究竟是……為了誰?」心底有個聲音試探性地問。

  水源沂心頭微漾,而後輕描淡寫地道出一句:與我何干?

  便聽那個虛飄的聲音無奈地歎了口氣:「你啊……」尾音是拖長了的,卻沒有說下去,而後低低地道:「起初我以為,那個人便是你,水源沂。」

  水源沂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有意移開目光看向窗外。怎知心裡卻不由自主地一緊,毫無來由的。真是荒唐!她分明對他無意,他不是早已有數了嗎?怎麼竟……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的目光總是在你臉上打轉,還總是『三少爺』長『三少爺』短的,有事沒事都愛來找你……」那聲音笑得好善解人意,「雖然你總口口聲聲說討厭那只賴皮的蝴蝶,不過你心裡真正的想法——」

  「住口!」水源沂驀地低斥出聲。抬手握住了狼毫,微撇蘸墨,佛語有雲……每每他心有雜念,便總是靠這種方式將之壓制下來……

  不料這一回的雜念卻是異常頑固,甚至是「哈哈」大笑出聲:「怎麼,果真被我說中了?我明知道,當她用那樣的表情說出那句『後會有期』時,你是,相信過她的啊……」

  那聲音頓了一頓,似在若有所思,「不過,她實在是個太難捉摸的女子,無論言語還是神情,似乎都能作假……所以她是否真的對你有意,誰能確定……」

  水源沂心頭又是莫名一澀,握筆的手微微蜷緊了,卻無從下筆,只由著那個聲音肆無忌憚地在他耳朵裡嘮嘮叨叨:「如今那些丫鬟們都道,雲絳砂最近和那個叫連什麼的人走得很近啊!且據說,那個叫連什麼的人不只長得斯文俊秀,連性子也是不慍不火的。似乎,與你水源沂有些相似呢?」

  一字一句步步相逼,擺明瞭是要探他的底。水源沂心底一煩,驀地一提筆一蘸墨便恣意潑灑起來,龍飛鳳舞,像在發洩。真好笑啊,她對誰有意,與他何干?與他何干?

  然而又是為何,心裡卻懷上一種無端的鬱結,似繾綣了許多年,再難消……

  水源沂愈想愈覺得心浮氣躁,手還提著筆,卻怎麼也靜不下心來寫字。一個「佛」字瘦瘦長長,最後一豎更是收得急了,濃墨一頓,便在淡藍色的素箋上化開一道扎眼的痕跡。水源沂怔怔地望著那道墨痕,觸手可及的,卻連自己也覺得虛浮起來……

  這虛綽的影,連雋……呵,於她而言,他竟只是連雋的影子麼?

  原來他並非不介意,只是他始終都在自欺欺人——雲絳砂這個女子雖表面上極度熱情,內心卻也是荒漠孤冷的,因而她亦不會對旁人付出真心。而她之所以與連雋親近,僅是因為對方是魔教中人,所以她需與他周旋,而那「曖昧之情」一說,也純粹是無中生有。

  可如今——

  「呀,三少爺又開始寫字了啊?」無際的思緒被一個笑嘻嘻的聲音所打斷。抬眼,便見窗前枕著一張嫣麗動人的容顏,細長的桃花眼眯得彎彎地望著他。

  水源沂冷淡地應了一聲,轉念一瞬,他忽然對她道:「你先去洗了手過來。」

  「啊——又要洗?」雲絳砂立時瞪大了眼睛。再被對方冷眼一瞥,便又乖乖去了,嘴裡還碎碎地念著:「行行行,您是爺。您是三少爺,您是老佛爺,您是太上爺……」

  等雲絳砂洗了近半炷香時間的手回來時,水源沂已經起身,背靠著紅木長幾若有所思。細碎的光暈隔著白紗簾篩進來,帶著些輕佻地攀上他的側臉。他的神色略顯得冷峻,緊抿的唇更是顯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冷,偏被這層不知人情味的光斑虛掩著,流瀉出一種突兀的柔和。

  「……三少爺?」雲絳砂走上前小心地喚了他一聲,隱隱覺得有些不同尋常。

  水源沂頭也沒抬,只側過身淡淡地道:「你過來,寫幾個字。」

  「寫……寫字?」雲絳砂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真是莫名其妙,他竟然無緣無故地喊她來寫字?「呃不了不了,我的字……很難看的……」她訕笑著擺了擺手,同時腳步已不由自主地往後退。

  水源沂不耐煩地睨了她一眼,語氣冷硬:「叫你寫你就寫。」

  被他那凌厲的目光盯得緊,雲絳砂只好很沒骨氣地乖乖上前坐下,接過他遞來的細杆狼毫,再望向那一疊淡藍色的素箋,甚為苦惱地撓了撓頭。隨後提筆蘸墨,懸著筆鋒沉思又沉思,醞釀再醞釀,卻實在不知如何下筆。

  她又偷偷地覷了水源沂一眼,發現他的目光正緊盯著自己拿筆的手,忍不住又瑟縮了一下肩膀。娘咧,這下丟人丟大了,她這個包拳握杆的拿筆姿勢,果然很有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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