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未稚 > 折下空情許 | 上頁 下頁 |
| 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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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為什麼……」 瀲輕輕地「咿」了一聲,笑得溫柔又無辜,「我可是為了證實的話哦。」說罷調皮地眨一眨眼,便轉身逕自離去了。繡著碧墨色蓮花的玄色衣擺無風自曳,拖贅著一地的旖旎,纖細的背影飄悠悠地留下一句:「呀,呀,果真是千、裡、姻、緣、一、線、牽呢。」 而此刻,師折夕正安然無恙地站在水底,難以置信地望著面前那道暗門。他在這瀲水城住了七年,也將這蓮池賞了七年,竟還是第一次知道,這滿池蓮花之下,竟還暗藏著密道! 且不管那個人用意如何,既然來了,總要一探究竟。這樣想著,他便凝神念動「破禁咒」,「破」字一聲喝出,暗門一震,轟轟隆隆地朝外開啟了去。 門縫一裂,跌晃的光影乍然躍入眼簾,豁然一片開朗!師折夕微眯了下眼,用「禦印術」設下結界護身,緩緩往裡面走去。 而等他看清暗門外的一切時,忽然便怔住了! 這碧翠的山,縈繞的霧,清澈的水以及漂浮在水面依依朝東去的落花,分明是雲笙浮境裡的一切啊!一處是江南,一處卻遠在雲南,竟被這時空逆轉之地真真相連! 曾經,他和她,便是在這樣一個仙境桃源,埋下了多少繽紛斑斕的夢境,縱然那樣短暫,卻那樣而美好得讓人貪戀。那疊雲英,那片花海以及那片竹林…… 他喜憂交加地往前走著,每一步都那樣沉那樣緩,翩翩衣袂寂寞地翻飛在枝椏叢葉之中,染上了寂寞的沁寒。這竹林依舊是氤氳深深,幽謐而淒清,放眼一片暈墨碧青的色,似仙人羽化前遺落的夢,藏著許多不能道出的秘密…… 蘸露的腳步略微一頓,師折夕已緩緩俯下身來,手指撫摸著那棵翠竹,眼裡盡是深深的懷戀。這一處,便是他曾喪失理智抱過她,吻過她,最後擁她入眠的地方……呵,已經一年了啊,怎還是如那夜一般狼藉? 一年,才一年啊,怎麼卻好像滄海桑田,生生世世都過去了?度過的每一日都是一個千年,如此涅重生著,不滅亦不休…… 師折夕澀然苦笑,起身,深深地回望了一眼後便又朝竹林裡走去。身上的寒氣又重了一層,竹林愈深,霧氣也愈濃,交疊成一重重的幕障,將稀薄的光線也阻隔在外。那青翠的竹葉迎風撲簌著幽幽緩緩的聲音,似在嗚咽,擾人心神。 師折夕不禁微微歎了口氣,那日清晨,他便是在這裡尋到了那個女子。當時的她正抱著一株翠竹,纖瘦的背影劇烈地顫抖著,分明在隱忍著莫大的痛苦,然而當他輕喚一聲「漪池」,當那個女子聞聲回眸之時,卻又笑得千嬌百媚萬芳黯然。她的臉頰分明有淚水的痕跡,那樣清晰而深刻的淚痕,然而驕傲的她卻不肯在他面前露出一絲一毫的脆弱。 漪池,只因你始終將我當成外人,才始終不願向我展露出你最真實的一面吧。無論是脆弱,寂寞,還是痛苦,你總要將它們埋葬在最不為人知的地方。 師折夕歎了口氣,轉身便要離開這傷神累心之地,卻在不經意間望見那竹身的字跡時頓時窒住了呼吸! 那竹身上只刻了五個字:我心許折夕。 恍若五雷轟頂! 蒼白的手指顫顫巍巍地撫摸著那字字滲血三分的刻痕,師折夕忽然淒然地笑了,聲音喑啞:「漪池……你好殘忍……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 那個女子,郁漪池,曾在這片竹林哭哭笑笑笑笑哭哭了多少個夙世多少個輪回,縱然深知他是最不該愛的人,縱然明知要背負一生的罪孽枷鎖,卻依舊選擇了去愛,對著已去的愛人立下不悔的誓約:我、心、許、折、夕。 我心許折夕。 簡單的五個字,卻已道明瞭一切。那一切的情孽姻緣,皆融化在這旖旎的惆悵之中。她可以欺人,可以欺世,甚至欺己。卻唯獨,欺不了心。所以選擇愛他,此生無悔。 師折夕忽然發了瘋一般地往外跑,衣袂翩飛,影動如魅。腦中只剩一個念頭:他要見她! 可惜,終究還是遲了一步。待他趕去辭顏宮時,已不見了粉面佳人。那個眉眼精緻的傀儡丫鬟款款微笑著告訴他:宮主半年前便離宮了呢。噯,倒也不曾交代去了何處…… 心口的位置突生了萬道冰棱,在瞬間凍結一片。那原本滿懷希冀的藕色幻念,也「呤」一下子碎了滿地的斑駁。長廊青燈依舊,卻再也點不燃,那盞突滅的蓮樣燭火。 緣字斷,再難續。 一個月之後,瀲水城。 恰逢喜事臨門,新人成對。蔓回的長廊軒榭上,滿是喜字高帖,鞭炮聲聲,響徹雲霄。 師折夕便坐在高堂之下的喜字尊坐上,錦衣玉帶,眉眼如畫。他的唇角浮著恰到好處的溫雅微笑,只是那模具式的微笑裡卻沒有絲毫會心的喜意。 琴姍若隨著新娘的侍者們進來,一眼看見他,便喜笑宴宴地跑至他身後,「噯,你可曾瞧見那水家三公子?可真是一表人才。」她的言語裡盡是欣慰的笑意,「那模樣可是生得比女子還要玲瓏秀美呢。而他不只是樣貌好,才識高,那一身孤傲的氣韻也非常人所能比及的。」說罷又湊著他的耳朵小聲地玩笑了一句:「我看啊,他未必會輸給你折夕公子。」 師折夕了然笑了笑道:「有夫如此,我們更該替砂砂高興啊。」 「可我聽不出你語氣裡有絲毫高興的意思。」琴姍若不禁歎了口氣,「我說——」 話未說話,便被一陣興奮的高呼聲打斷:「新郎官新娘子來咯!」 一對紅服新人被歡笑的人流擁進了高堂。新娘子被紅蓋頭遮住了臉頰,便只見那新郎官的長相,膚白凝潤,細眉狹目,眼角還生著一顆美人痣,果真是比女子還要陰柔貌美!只是那精雕細琢的眉眼間卻多了一絲清冷的傲意,淡睨塵世,仿若不食人間煙火。 師折夕只淡淡地望了他一眼,倒也被那一身的傲氣所吸引。翩翩然似蓮中仙人,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如同,那個女子啊…… 一個多月來,他踏遍雲南訪遍眾士,卻也不曾得到她的消息。這個讓人又愛又恨的女子竟似從人間蒸發了般,音訊全無! 忍不住疲倦地揉揉額頭,扯回飄遠的思緒。可真要命,現在見誰都像她。罷,等砂砂的親事一過,他定會再去找她,哪怕尋遍大江南北,天涯海角他也要找到她! 正恍神時,忽聽得一聲:「奉城主之命,送來天山雪蓮作為賀禮。」 抬眼便見一個手捧珍奇雪蓮的侍者走了進來,然而還未走近新人身前,卻只聽新娘子的一聲驚恐的尖叫:「不要——我不要蓮花——」 霎時便見一道紅影飄過,再定睛一看時,那朵雪蓮以及那位侍者皆已不知去向,只剩新娘子笑盈盈地拍了拍手道:「哼!我最討厭聞蓮花的香氣了!」 蓮香? 「辭顏宮種著千萬種奇花異草,為何偏偏少了蓮?」 「噯,是因為……會……醉呢……」 刹那間的光影重疊,呢喃聲似在耳際,師折夕忽然受驚般站起,上前一把捉住了新娘的手腕,又驚又喜,「漪池!是你對不對?是你!一定是你!」他的聲音顫抖到破碎不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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