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未稚 > 折下空情許 | 上頁 下頁 |
| 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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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若他沒有痛覺,我的折磨又有何意義?」郁漪池清清冷冷地笑著,「哼,所謂的起死回生,不過是照那些死了的人的模樣做幾個傀儡罷了。我郁漪池造了兩個最引以為豪的傀儡,一個是一丫,我給了她一顆完整的心;還有一個便是他,我給了他五感,讓他能夠清楚地感受到痛!我要讓他知道什麼要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哈……」她竟是大笑著吼出最後一句話,蓮心的燭火被風吹得繚亂不堪,將她的容顏也照映得扭曲起來。 「漪池……」師折夕正要開口,卻被她愈加激烈的言辭生生打斷——「趙越,你這個叛徒!是你毀了逐顏宮!是你害死了那兩百八十三條人命!是你害死了翎非!是你!」她恨至極處,索性將燭火一扔,便開始對那傀儡男子拳打腳踢,「你這個畜牲,混蛋!你為自己的地位榮華屠殺了那麼多生命!你禽獸不如!你——」 聲音忽然哽咽窒住,只因一雙手從後面抱住了她,緊緊箍住了她想要自殘的身體,那樣緊,那樣緊地抱著…… 「不要這樣……漪池……漪池……」師折夕心疼地喚著她的名字,聲音顫抖到破碎不堪。漪池,不要再這樣折磨自己了……漪池…… 郁漪池就這樣木然地任他抱著,沒有反抗,更似疲憊不堪的心也無力承載。她只是滯重地望著前方,空無焦點的瞳仁,唇角甚至掛著癡癡的笑……翎非……那一定是翎非的懷抱吧……呵呵,那樣的,那樣的溫暖…… 青黃色的燭火就這樣靜靜地燃燒著,搖曳著,時而明亮,時而晦暗。玉蓮燈盞裡滿是重疊的燭影,顫悠悠地流著燭淚。點點滴答的聲音,細數著光陰的凝然流逝。直到兩人都恢復了理智,師折夕鬆開她,淡淡地道了聲:「失禮了。」 郁漪池別過臉不看他。 師折夕彎腰揀起了那盞被遺棄的燭火,將裡面的燈芯細細撚亮,霎時滿室明晃晃的光火,明亮地照進了每一個角落每一粒塵埃,仿佛心也被照得溫暖通透起來。 師折夕走到郁漪池面前,笑著將一柄精緻小巧的彎刀遞給她,「要虐人就用它吧,省得弄髒自己的手。」 郁漪池沒有去接,只抬眼定定地望著他,似乎是要將他看穿。 「或者你可以命令它自虐,傀儡都是很聽話的。」師折夕依舊笑得溫柔無害。 郁漪池緊抿著唇,隨後又用手背掩住,想要竭力忍著,最終卻忍不住「哧哧」笑出聲來,「哈哈……」肆無忌憚的笑聲逐漸擴散,滲透進每一絲空氣,皆被燭火照得暖暖融融的,「好主意!」她一把拿過他手裡的彎刀,遞到面前那個傀儡男子手上,「趙越,我命令你,自割兩百八十三刀,一刀都不能少,且每一刀務必見血。另外,這是別人的刀,完成任務後也別忘了把它清理乾淨。」 「那,折夕先謝過了。」師折夕朝她微笑頷首。 「不客氣。」郁漪池滿意地勾起唇角,轉身便往外走,走了幾步忽然頓住,回眸朝他嫣然一笑,「對了折夕公子,我已決定去瀲水城。」 師折夕略微一怔,抬眼望著她,清澈的眸子裡卻不見一絲欣然的意思。 「你不樂意?」郁漪池皺眉。見鬼,你本該很高興才對啊! 「我曾希望你去。但……」師折夕低下眉來,素來淡泊的神色卻分明凝著一絲悵然,「若你去瀲水城只是為了報仇,不如不去。」 郁漪池笑眯了眼,「怎麼,你莫不是怕瀲水城被我毀了?」 見他半晌沒有回答,她轉身便往前走,決然的腳步,伴著一聲輕蔑的冷哼:「我所認識的師折夕可不是這般怯懦貪生之徒!」 「若這便是宮主的決定,折夕自然不會反對。」師折夕在身後道。 初七日夜,曉風寒,露微涼,明月懶棲柳梢頭。漣下池畔,漫天飛火,燭淚闌幹。 「今日可是過節?」師折夕問向身邊的一丫,眸光落定在那不遠處翩躚的女子身上,燭影幢幢裡翻飛著水袖輕紗,輕盈靈動似蝶舞天涯。 一丫「呵呵」一笑道:「過節說不上,卻是每月必有的『采露日』。」她俯下身去,手指一點葉尖的瑩瑩露華,待手心也沁涼一片,複又接著道:「每逢采露日,宮主總會親自採擷最乾淨的露水,用來沏茶喝呢。」 「用晚露沏出的茶水,一定非比尋常吧。」師折夕抿唇一笑。心想這辭顏宮雖不及瀲水城的壯闊奢華,卻也著實是個雅致討喜的地方呢。 一丫笑著點頭,抬眼望見那瞬間熄滅的燭火,忽然興奮地拉起師折夕往前跑去,「折夕公子快看,快看啊——」 她伸手一指漫天璀璨的流瑩。只見那原本蘸在葉脈草尖的露水竟似有了意識一般,悠悠然舞至半空,顆顆晶澈似玉石清華,而站在漫天玉露之間的郁漪池只曲指輕劃,那些騰空的露珠便開始回旋起舞,隨著飛揚的裙裾凌空游離,渺渺幾縷翠煙聚,玉露湛然似仙境。 師折夕望著她,恍惚的失神,似乎連遺落的回憶也倏忽躍現,斑斕的留景,卻又倏忽飄散而去,觸之不及。直至畫中仙子回眸朝他一笑,「噯?折夕公子也來了?」 曼舞瞬收,霎時滿地燭火也盈亮了起來,影影綽綽的蓮狀青光。 郁漪池將采入玉瓶的凝露遞給一丫吩咐她退下,轉身笑吟吟地走至師折夕面前,「待明日就用這露水為你沏茶,可好?」繾綣的青絲披散垂直膝下,她的羽睫上還垂著晶瑩的露水,一笑起來露珠微顫,映亮了那張如玉的容顏。 師折夕頷首笑道:「榮幸之至。」低眉的瞬間他看見了她裸著的雙足,凝脂雪膚遮掩在妃色的薄紗之下,有一種攝人心魄的魅。 他的胸口陡然一窒,有一種莫名的欲望,從心尖的位置一直蔓延到喉口,藤蔓一般纏在原本條理分明的地方,衍生的毒蟲也悄無聲息地吞噬著意識。 他趕緊將臉別過去,漫不經心的神色像是沿途賞景。 「那日真是抱歉,讓折夕公子見笑了。」郁漪池似乎並未察覺出他的異樣,依舊那樣輕描淡寫地說著,睫毛垂下錯落的暗影,「這幾日我總是很輕易便失了冷靜——在你面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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